借這根紅繩的光，宋不難覺得自己和辛夷的關係拉進許多，至少現在這人願意同他平行前進，偶爾提醒他該往哪邊走。與人貼近的時候，宋不難能夠感受到來自男人的體溫，雖然隔著衝鋒衣但依舊讓人覺得溫暖，還有那衣服上的淡淡洗衣液味，似乎是花香。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男人的，就很突然，像是莫名「開竅」了。只不過對於愛情，他從不抱有期待，進了白事圈子這些年，形形色/色人見了太多，死去的活著的總是互相折磨。對於他來說，能有個叫人看著歡喜的朋友在身邊就是好事，至於愛不愛的，那都不是值得考慮的問題。

快到山頂的時候，宋不難忽覺後背一陣涼意，危機感撲面而來。他停下腳步四下看去，發現辛夷也在觀察。交換眼神後，他確定林子里有人。

夜視力極好的他看到距離他們不遠處有人影在樹木空隙中閃爍，應當是在慢慢靠攏。宋不難給辛夷打手勢，示意他吸引注意力，自己要去樹上觀察全局。

得到同意後，他們一同蹲下，辛夷從腿間抽出槍，還未上膛就被宋不難攔住。

有聲音，會暴露，用刀。宋不難抽出腿側的遞給他，辛夷問他用什麼。別操心我，保護好自己吧。說罷就看宋不難將包留在原地向前匍匐前進，悄聲行至粗壯樹木下，幾個閃身便消失在枝杈間，沒有發出一絲響動。

他戴上夜視儀，確定周圍至少有四個人。左一右三。從成像看，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槍。他找不到合適的掩體，只能蹲在兩個包的後面來判斷哪個距離自己最近。

來人都受過訓練，腳步聲微不可聞，每前行落腳點都在樹後，行動迅速身形敏捷，除非火力壓制，單靠手槍的確無法將他們打中，反而會因為聲音暴露。不知宋不難在樹上在什麼，他抬頭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樹葉枝丫，無法確定人在何處。

最先摸到他包旁邊是右邊的三人之一，手抓住宋不難大包的瞬間就被他撂倒打暈，拿過他身上的裝備後借著掩護往另外兩個人所在跑去。三人站位分散，沒有佩戴交流耳麥，也沒有裝備對講機夜視儀之類，應當只是確定好位置後自行前往，一人成功其他人再上。

借著黑暗掩護，辛夷很快來到第二人身邊，以最快的速度將他繳械後打暈綁在樹上，搜走他身上可用的線索。第三人似乎注意到這邊情況，不等辛夷行動就已經潛行過來，這個人有槍。辛夷俯身躲在灌木邊上，隨著對方的移動而動。那人近前發現情況不對，起身瞬間辛夷撲了過去，將槍打落在地，卡住對方脖頸逼問他們是誰。

黑暗中被掐住命門的人在笑，表情癲狂不像是正常人，而他似乎沒有感覺到缺氧，還在嚐試反抗試圖用手掰斷辛夷的手腕。他看到對方幾乎沒有瞳仁的眼睛，慘白之中只有一個黑點死死盯著他，這讓辛夷被心中很是不舒服。

曾經的一次任務里他也遇到過這種人，瘋狂，不知疲倦沒有痛覺，像是喪屍，更像是被設置好的怪物，只為了完成殺人的任務。那次任務他們損失了三個隊友，都是與這種人同歸於盡的。辛夷狠下心，擰斷了眼前人的脖子，去檢查另外兩人發現也差不多但沒有剛才那個那麼嚴重。

捆好包周圍的那個人之後，他猛然想到了宋不難。戴好夜視儀往左邊看去，那一個人居然直愣愣站在原地，低著頭，看不清周圍情況。可辛夷不論怎麼看，那個站著的人都像是宋不難。

辛夷飛速向那邊趕去，越靠近就越確定自己的判斷，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人真的是宋不難。他自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在體內，盼著這位千萬別有事。就看宋不難身上的衝鋒衣不見蹤影，手裡抓著半截繩子，從繩頭看應當是被磨斷的。

將宋不難的身體掰過來面向自己，他認真檢查看眼前這讓人感覺風吹都能倒的人有沒有受傷。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在他撫上那冰冷的肩頭時才堪堪回神，啞著嗓子說自己沒受傷。

「就是讓他跑了。」活動肩膀的人滿臉都是不服氣，瞪向樹林深處的眼神還在搜尋那人的蹤跡。辛夷將他攔下，示意別再追比較好。手中的纖細胳膊非常涼，他發現宋不難的體溫此刻非常低，借著肩燈看清了眼前人嘴唇都已凍得發紫。

可他想把衣服脫給對方的動作被攔下，宋不難回身往包的位置走，表示自己有。「別感冒，夜裡很冷的。」這句話一如既往的溫柔，讓辛夷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宋不難動作很快，他悄悄收回想要幫忙的手，伸進口袋指尖碰到了糖塊。

辛夷剝開一塊給宋不難遞過去說：「補充點能量吧。」

這事讓他倆的關係突飛猛進。辛夷覺得宋不難不是個瘦弱的和視頻不符的神棍。宋不難在辛夷的眼中看到了對自己本領的認同，雖然並不是全部本領。他們將兩個被打昏的人結結實實捆在樹上，宋不難去查看那個扭頭就睡的倒霉蛋，剛走到旁邊就覺得不對勁。

這個人的靈魂就在屍體旁邊，表情帶著解脫，甚至在看到他時歡快地招手示意自己在這。而且靈魂顏色十分淡薄，從腰部開始已經完全是透明狀。這並不是一個剛死的靈魂。宋不難小心回頭，看到辛夷在收拾東西，便湊過去假裝是查看屍體，實則悄聲問那靈魂是怎麼回事。

靈魂在他身邊飄來盪去，誇張地轉身跳著舞步，笑容滿面。甚至來到他背後，伸手做個環抱住他的動作，等好一會才聽他回答道：「那些人借著我身體幹壞事，往身體里塞了怪東西進去，導致我死了又沒完全死，不在鬼差帶走的名單中。現在我解脫了！感謝壯士！許願鬼差能快點來接我，這裡很讓人討厭。」

「其他人跟你一樣麼？」宋不難用刀在地上畫出一個符號，示意這位靈魂先生就站在這裡等。對方誇張地表示感謝，給他指著那兩個被綁起來的人說：「等他們肉身的生命結束，你也可以見到跟我一樣的場景。但你要小心，讓我們變成這樣的人來自內部。往山中去吧，你們來遲了。」

說罷，鬼魂便慢慢隱去身形，周遭的陰氣也如數散開，溫度回升了些許。宋不難也不逗留，他回想著這句來自於內部是什麼意思。來到辛夷身邊，他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妥帖，出發時他聽到身邊人問是不是認識那個人。

「不認識。」他如實道。

辛夷點頭表示明白，示意他繼續前行。就在宋不難查看屍體的時候，通訊恢復，老大那邊傳來消息說他們在山腳發現一幢地下建築，正在尋找入口。估算好自己到達的時間，辛夷回覆在建築前匯合。

到達山頂時出現片空地，一棵巨大的樹木孤零零站在中間，傘蓋上方是月亮，照得周遭亮堂堂的。宋不難從包中掏出根紅色麻繩來，叫他幫著在那棵樹的樹根處纏了三圈，死結處掛上個紙片，上面似乎畫著圖案。

「這是做什麼？」他最終還是耐不住好奇問到。做完一切的人笑眯眯搖頭答到：「只是打卡罷了。」

下山的路並不陡峭，反而要比上山時好走許多，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要從許許多多墳墓中穿過，一個墳包連著一個墳包，只能向著山腳不住的走S形路線。他走在宋不難身後，看前面的人十分興奮地在墳包周圍跑來跑去，時不時還湊上前去仔細看那些墓碑所刻內容。

他看著宋不難，發覺這個人此時在自己眼中的形象十分複雜。他還有這初見時那種捉摸不透的神秘，但又多出幾分活潑來，甚至在熟悉後，說話聲也比那天聽著更為清脆，不再是故意低沉。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在山中生活，那個叫銅幣的兇手會藏在哪裡，難道是那個被老大發現的建築？辛夷跟在宋不難身後，想看看這個人能夠給他帶來怎樣的「驚喜」。

至於被期待著的宋不難完全不在乎身後人那緊緊扣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此時的他完全就是在旅遊，畢竟從自己踏入著墳地的時候，就看到許多墳前都站著白色的影子，統一地指向山腳，都不用怕亂跑會迷路。他湊到每個給自己指路的人的碑前，挨個說著謝謝。

他知道辛夷此時在等待，等待銅幣的出現，等待自己諾言的實現。但事實總是喜歡捉迷藏，抓人也一樣。宋不難沒有告訴他，自己說的銅幣在山裡是真，可這人在山裡的哪，他也不知道。

這也是他選擇為什麼要讓猛隼派個人跟自己同行的原因。猛隼的人體術都很好，饒是後面打起來，自己還能借著他們吸引火力快點跑路。等結束了給他們解釋，自己也是為完成任務努力，插不上手罷了。

直到肩燈的光芒漸漸變暗，他們二人終於來到山腳位置。平地還有一個剛剛熄滅溫度還很熱乎的火堆，火堆旁邊的小路上有老大用樹枝給他留下的標記，示意那個建築所在。

「這種地方還能有建築，真是了不得啊。」宋不難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