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徐浩洋告訴曾若曦，他不會把他長年留在大水池裡，只要他的身體狀況許可，便會幫助他重回大海，現階段最重要的是先要好好養傷，曾若曦聽罷亦答應了，這段日子他都會安心留在這裡，接受徐浩洋的治療。

徐浩洋擁有非常豐富的海洋動物救護經驗，再加上曾若曦願意聽話配合，這段時間的康復進度十分理想。曾若曦從沒想過，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自己一直最敵視的人類，而徐浩洋的悉心照顧，還有最近的所見所聞，都令他對人類有了全新的看法。

他是第一次遇上一個這麼有愛心的人，雖然口裡總是壞壞的逗弄自己，可他知道徐浩洋對自己絕無半點惡意，相反，不管是上藥療傷，還是安排生活起居，徐浩洋都對他照顧有加，從他每次替自己療傷時的溫柔，曾若曦可以深深感到，他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

徐浩洋知道曾若曦因為人類吃盡了苦頭，更差點命喪他們手上，對他們自然是恨之入骨，可是，他卻想讓曾若曦知道，並非所有人類都是如此殘忍貪婪，他也希望他能明白有一群人正在默默耕耘，守護著這片海洋和海里居住的所有生物。

為免惹來懷疑，在絕大多數時間裡，曾若曦都是以魚類的形態留在大水池裡，但每當夜深人靜，保育中心裡除了徐浩洋以外再沒有其他人時，他都可以短暫變成人類，跟隨徐浩洋去探索這個充滿新奇事物的未知世界。

海洋保育中心對曾若曦而言就如同一個精彩的萬花筒一樣，每當夜幕降臨，徐浩洋都會刻意留下來，帶領他四處走走。從前，他眼裡的世界就只有亞斯提拉，即使明知道陸地上是另一片世界，也因為害怕遭到人類傷害而避之則吉，像現在能獲得一個既是嚮導又是守護者的人帶領著自己四處探索，這機會實在是千載難逢。

徐浩洋帶著曾若曦參觀了這個保育中心，近年來，不少人類已醒覺過來，開始明白大自然和人類之間的緊密關係，還有保護自然環境的逼切性，很多國家對保育工作漸漸重視，他的國家便是其中之一，近年投放了不少資源到保育工作上，這所規模龐大的海洋保育中心正是政府特別撥款興建的，這裡擁有大量像徐浩洋一樣致力於保育工作的專業人員，進行多項海洋保護的工作。

徐浩洋詳細的向曾若曦介紹他們每天密密麻麻的工作表，除了照顧那些被救回來的海洋生物以外，他們亦會派人到海洋里進行清潔垃圾，珊瑚礁培殖，給一些因為生態受到破壞而缺乏食物的魚類餵食，也會為一些數量銳減，面臨滅絕威脅的生物，以人工幫助它們繁殖。

聽完徐浩洋的介紹，曾若曦才明白到，不管是亞斯提拉的族人，還是其他海洋生物，之所以能在海底安居生活，這片海洋之所以能在污染的威脅下維持原狀，這全都有賴於這些海洋保育人員的努力。從前，曾若曦對人類的認知十分片面，認定了他們就是破壞海洋，殘忍殺戮的惡魔，卻沒想到，原來還有一些人正在為了這片海洋和在海洋中棲息的生物而默默耕耘。

曾若曦不禁想起，伯父曾跟自己說起，多年前因為魚翅需求大增，出現了一陣鯊魚捕獵熱潮，不少亞斯提拉族人都喪命於人類手上，然而後來卻不知發生了什麼，捕獵突然大幅減少，他們都得以繼續生活下去，現在聽徐浩洋說起才知道，為了阻止人們對鯊魚的捕獵，政府不單立法禁止，更派出了許多人員進行拯救，曾若曦這才明白，一直以來都對人類誤解了，也對這些默默保護了他們的人類肅然起敬。

除了保育中心，徐浩洋亦帶著變成人型的曾若曦到外面逛逛，這個世界對曾若曦而言同樣是非常新鮮，對比起科技先進但仍然採用君主制度的亞斯提拉，人類社會也毫不遜色，社會非常繁榮，處處朝氣勃勃，只是在人多車多的情況下，空氣的質素比海底明顯差了一截，令曾若曦不禁有點不習慣，呼吸也覺得困難很多，看來在環境保護方面，人類仍需要多下苦功。

雖然亞斯提拉的祖先都是在陸地上過活，但在遷移海底以後，他們已習慣了長年在水中生活，對曾若曦而言，在水裡遊動時才是最舒心暢快，魚尾變成了雙腿，走路總覺是一拐一拐怪怪的，而且陸地上的重力明顯跟海底不同，在這裡行走，起初真的有點力不從心，幸好有徐浩洋在他身旁一直悉心的照顧，幫助他慢慢習慣，到了現在，不管是變成人類四處走動，還是回覆原貌在水中生活，他都可以隨心自如，成為了既可在陸上生活，也可以在水裡生存，一條真真正正的人魚。

曾若曦對徐浩洋是充滿感激的，他不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亦讓他開拓了自己的眼界，見識了人類的社會，從那狹隘的觀念中走出來，這一次的經驗是一個非常寶貴的，足以改變他一生的體會，令他對動物如何與人類共存有了更深的見解，雖然身體受到重創，還需要慢慢康復，但這難忘的經歷對他來說絕對是因禍得福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徐浩洋的悉心照料下，曾若曦的傷勢康復得十分理想，經過徐浩洋的檢查評估，他的身體狀況已具備條件重回大海了。想來自己離家已久，而且父母親和伯父並不知道自己仍然活著，聽到自己落入人類手中，一定悲痛欲絕，現在他的傷勢已好，是時候回去向他們報平安了。只是，經過這段時間的朝夕共處，他已跟徐浩洋建立了一份非常深厚的感情，成為了幫助彼此成長的知己好友，而且他在保育中心居住已久，對這裡也產生了歸屬感，現在能回家當然是好，可是也同時充滿了依依不捨。

對徐浩洋而言，曾若曦也是他十分重要的朋友，亦是他生活里的其中一個不可缺少的部份，現在要暫時分開，當然是難捨難離的，可是他很明白，曾若曦並不屬他們的世界，他回到父母親的身邊，回到屬他的家園是很正常不過的事，現在，歷盡萬難的他終於能夠回家了，自己很應該替他開心才對。

就像他把其他救回來的動物放回大海一樣，他把已變回魚類的曾若曦用特別的車輛帶到海邊，在同事的幫助下，在大家的歡呼聲里，體型龐大的鯨鯊又再重回海中，擺動著尾巴開心暢快的游泳。看到他生機勃勃的樣子，徐浩洋的眼裡充滿了希冀和祝福，心裡默念著他們在離別前立下的承諾： 「阿曦，我會在這裡等你，記得要再次回來，探望我這個老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