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吳灝臣一回來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到現在已是整整一天了，給他送的飯，他一下也沒有碰過，就是連一句話也不說，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王宇已是六神無主，急急打了電話給他的唯一救星聶羽軒，聶羽軒也正在趕來了。

見吳灝臣什麼也不肯說，他還以為Black拒絕了他們的委託，或是出了什麼意外，可是聶羽軒卻說Black竟然同意了，但關於他們二人單獨會面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吳灝臣也沒有主動告訴他，他亦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王宇總覺得這件事十分不妥，吳灝臣跟Black見面之前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後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他已跟了吳灝臣多年，他雖年紀尚輕，但這些年來歷過了不少風霜，遠比同齡人成熟強大，從前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把他輕易擊倒。已跟他相處多年，王宇對他實在太了解了，雖然他什麼也不肯說，看起來只是很平靜，但他卻能看出他內心其他人察覺不到的悲傷，他從來都不是個輕易落淚的人，即使痛徹心扉，也只會像現在一樣，用可怕的沉默努力壓抑強忍。

王宇很清楚，多年來，能令吳灝臣如此傷如此痛的人就只有一個—齊瀚霆。

難道，是Black告訴了他有關齊瀚霆的惡耗？

可是，Black在受到委託之前都不知道他在找齊瀚霆，若他真的知道齊瀚霆的消息，那可能只有兩個：一，他跟齊瀚霆相識；二，亦是王宇也不能相信的，他就是齊瀚霆！

王宇繼續推斷下去，若他跟齊瀚霆相識，那麼那消息或許是齊瀚霆已經死了；若他就是齊瀚霆，那豈不是齊瀚霆已從吳灝臣心中的天使，變成了一個專門替黑道做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不論哪一個，都足以在吳灝臣心上捅上血淋淋的致命一刀。

王宇一直都知道，即使這個人多年來音訊全無，也不知是生是死，儘管這些年來千方百計想接近他的女人絡繹不絕不計其數，由始至終，吳灝臣的心裡都已被一個人滿滿佔據，已再沒有給其他人的丁點位置了。

對於齊瀚霆的事情和自己的過去，吳灝臣只會告訴少數能跟他交心的人，王宇是其中之一，聶羽軒是另外一個。

吳灝臣雖然是吳家的繼承者，也是掌管著整個家族命脈的人，但他並不是吳家的親生子孫，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吳家的血脈，這全因為，吳家早已把他視同親兒，為了保護他刻意把他的過去掩藏起來，所以真正知情的只有寥寥幾人。

也許是跟吳家有著一份特別的緣份吧，吳灝臣雖不是吳家子孫，但他本名也是姓吳，至於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就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就只知道，在那大雨滂沱的一天，當孤兒院的人在門外發現那個還被襁褓包裹著，才出生不久的嬰兒時，籃子里只放著一個小小的名牌，名牌上是差點被雨水模糊了的兩個字：吳灝臣。

吳灝臣雖然不知道父母親為什麼要遺棄他，但亦從來沒有半句抱怨，小時候的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天真無邪，開朗活潑，在他眼中什麼都是美善的，每天雖然窮苦但卻充滿快樂，因為，這麼親和的他從來都不缺朋友，其中一個最好的朋友，就是齊瀚霆。

齊瀚霆跟吳灝臣一樣，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但都從不怨天由人，樂觀積極的生活，不過，跟活潑好動的吳灝臣不同，齊瀚霆較內向文靜，雖然不常說話，可是溫柔善良的個性也很受大家歡迎，在孤兒院的日子裡，他和吳灝臣都是能給大家帶來陽光和溫暖的快樂泉源。

美善的人總是會被互相吸引走在一起，而且更會特別投契，所以齊瀚霆和吳灝臣也成了最好的朋友，而在長大以後，更發展成為一對戀人。

只是，因為吳灝臣在十六歲時被吳家看中領養，帶離了孤兒院，生生拆散了這對小情人。

當時，吳家是杭州的大家族，但家中三位兄弟都膝下無兒，於是打算領養一個孩子，把他悉心栽培，將來繼承家業，而資質聰穎，率真善良的吳灝臣，便成為了被他們看中的幸運兒。

一個無依無靠，成年後便得離開孤兒院，一切得靠自己的孤兒，不僅被富戶人家選中，更被指定成為繼承所有財產的唯一一人，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令人眼紅艷羨，不知修了多少世才能換來的福氣，可是，在吳灝臣心中，這根本不是什麼幸運。

金錢在他心中並不重要，而且他自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即使不是被人領養，將來也一樣可以活得很好，而現在，他卻被逼與最愛的人分開，那又有什麼幸運可言？

可是，他並沒有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最後，只能跟隨吳家的人離去。

在離開後，他跟仍在孤兒院的齊瀚霆仍有書信聯繫，也答應了他，待自己成年，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他時，一定會把他接來，永永遠遠跟自己一起。

他一直滿懷希望，等待著與齊瀚霆重聚的一天。

可惜，他卻沒有等到。

某一天，孤兒院告訴他：齊瀚霆失蹤了。

儘管警察已設法去找，可是，齊瀚霆卻像人間蒸發了，就是連屍體也找不到。

在懂事以來，吳灝臣第一次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

可是，哭過了痛過了後，他很快便再次振作起來。

因為，他堅信，他一定仍然活著！

之後不久，吳家舉家移居到香港，吳灝臣也接掌了家族的生意，他終於有足夠能力實現對他的承諾了，只是，他卻彷佛已在世上消失了，任他怎樣千方百計派人去找，也是沒有半點消息。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卻沒有令他放棄，只要一天沒有傳來齊瀚霆的死訊或找到他的屍體，他仍有一絲希望和曙光，他也絕對不會放棄！

可是，看到現在的吳灝臣這個樣子，王宇卻隱約覺得，齊瀚霆或許真的死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卻又不敢去問，只是，他不能再讓吳灝臣這樣下去了，他的性子自己是最清楚的，就只會把一切都壓抑心裡，看上去平靜得很，沒有半點喜怒哀樂，但萬一爆發起來可是一發不可收拾，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就在他急如鍋上螞蟻的時候，他的救星終於來了。

「聶先生，老闆他一直把自己關了起來，什麼也不肯吃，已是整整一天了。」王宇一見到聶羽軒便如抓著救命稻草一樣，焦急的說道： 「不管怎樣問他，他都一句話也不肯說，我已再沒法子，現在只能靠你了。」

「放心吧！交給我，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出事的。」聶羽軒拍了拍王宇的肩，先讓他安心下來，然後便向書房走去。

王宇能猜到的事，聶羽軒當然也能想到，可以把吳灝臣傷成這樣，此事一定跟齊瀚霆有關。雖然吳灝臣不肯告訴王宇，但以自己跟他的深厚情誼，聶羽軒覺得，他或許會願意告訴自己。

他敲了敲門，吳灝臣沒有應，他就直接進去了。

吳灝臣正在窗前佇立著，那背影深沉得可怕。

即使他們已相識多年，在他的眼裡，這樣的吳灝臣卻是那麼陌生。

看到他這樣，他更能肯定，Black跟他說的話，一定跟齊瀚霆有關。

「吳灝臣，不要再這樣隱忍下去了，你已嚇壞了王宇，就別再讓關心你的人擔心了。」以聶羽軒的性子，絕不喜歡跟自己的好朋友轉彎抹角，一來便是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個Black到底跟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