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倒杯茶來。」晨起，太太只覺得口舌幹燥，要喝杯茶水潤潤嗓子。

一個穿著藍色細麻衣裙的少女端來一杯茶水，不冷不熱，正好入口。少女模樣清秀，一雙杏眼為寡淡的容顏增添了三分俏麗。

太太何氏問道：「小姐呢？昨日睡得可好？」

「昨夜大雨，小姐睡得倒是香甜，今早趙媽還說小姐睡得好。」

梅兒接過喝空的茶盞，又續了一杯，端給太太，太太搖頭，示意洗漱更衣。

裡面穿了一件細麻的白色內襯，外面套了一件繡花短襖，天還有點兒冷，就又套了一件棗紅色的比甲，下面穿了一件黑色繡花百褶裙。

梅兒手巧，又給太太何氏上了妝，梳了個墮馬髻，插上金扁方和兩朵絹花，配上一副白玉耳墜子。何氏今年三十有四，膝下只有嫡出的一女，幾年七歲了。

夫家陳家，是附近有名的地主，陳家有千畝良田，還有兩片茶園子，縣裡還開了一家茶樓，並幾間鋪子。

何氏十六的時候嫁近陳家，進門五六年沒生出一兒半女，只好將陪嫁丫鬟珠兒給陳老爺做了通房丫鬟。

珠兒倒是爭氣，不過一年就生了一個兒子，抱在何氏膝下養著。

陳家只是一個地主，律法規定，非官宦之家，不可納妾。因此珠兒只是一個通房丫鬟，不過在宅院內，也能稱一句姨娘。

陳家正經的主子只有四個，老爺、太太和大少爺、大小姐，宅院內伺候的下人有三十來個。

大少爺陳晨倒是聰慧，在縣裡讀書，陳老爺盼著這個兒子能改換門庭。

因著大小姐陳毓秀是何氏親身的，因此不免偏疼幾分。

女兒七歲了，該分院子了，要選幾個小丫鬟伺候著，日後出門子了，要在裡面選兩個陪房丫頭。

何氏梳洗完，陪著女兒吃了早食。身邊伺候的老媽子李氏的就來稟告道：「太太，牙人來了，在前院等你。」

何氏點頭，吩咐女兒的奶媽子趙媽：「好好伺候小姐，先去女先生那兒讀書，下午再學女紅。」

趙媽應了，帶著何毓秀去了後院的小偏房，去讀書寫字去了。說是女先生，實際上也就是個識的字婦人，聽說以前是府城裡面的大戶人家出來的嬤嬤，曾經還跟著主家去過京都，見識過大世面。

陳家有意教養好女兒，跟一戶好人家聯姻，因此花了大價錢將這嬤嬤請來。

這嬤嬤不僅會讀會寫，還懂女紅，還會看賬，因此何氏請了她只覺得是值了價錢。

牙人帶著七八個女童，這些都是農家丫頭，家裡養活不了，就賣給人牙子。

因為吃不好穿不好，這些小丫頭都面黃肌瘦的，頭髮枯黃，長相沒有特別出眾的。

牙人指著前面的兩個道：「太太，這兩個是其中最好的兩個。這個年紀大點的，她娘老子是附近包席的廚娘。前年一場大雪，著了寒，家裡就剩她一人了，因此自賣自身，求個安身之處。她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會些灶上手藝，養幾年就是一個好廚娘。」

牙人指著的是女童裡面年紀最大的一個，今年九歲了，長手長腳，長得像十來歲的。

何氏滿意的點點頭，這個丫頭要了。

牙人歡喜不已，又指著前面這個，裝出個愁苦臉兒。「這個可不一般，雖然才六歲，但是識得幾個字，會寫女紅。」

何氏聞言，有些詫異，要知道現如今能識字的可不多，能識字的女娃就更少了。

何氏問道：「能識字？那怎麼會到你手上。」

牙人悲苦哀嘆：「這女娃是酸棗村的，她爹是個童生，她娘是個綉娘，生產的時候去了。她爹娶了個後娘，後娘生了個兒子，說養活不了這麼多孩子，就只能給她找個好人家，混口飯吃。」其實就是後娘嫌她吃白食，就將這孩子賣了。

何氏皺眉，顯然是對那後娘有些不喜，問：「這孩子今年幾歲了？」看起來瘦瘦小小的，臉頰凹陷，顯然是吃得不好。

牙人訕笑：「年紀小了點兒，快六歲了。」

年紀是小了點，幹不了啥事兒，難怪不第一個介紹。

何氏瞧了瞧，留了下來。後來又挑了三個丫頭，買了五個。

大的送去廚房，剩下的四個送去女兒身邊做丫鬟。

瞧著她們的名字不像話，就取了名兒，按年齡排序，叫平安喜樂。

讓兩個老媽子，帶著她們去洗漱，學學規矩，等小姐的院子收拾好了就送去小姐的身邊伺候。

平兒年紀最大，今年十歲，長得普通。

安兒八歲，生得秀氣。

喜兒伶俐，細眉大眼，瓜子臉兒，長得最好。

樂兒太瘦了，年紀又小，瞧著模樣倒也不差。雖然年紀小，卻很沉穩，看起來不像個還不到六歲的孩子。

李媽暗中觀察，樂兒這小丫頭倒是不差，值那個身價銀子。

瞿樂跟在前面的老媽子身後，不言語。耳朵卻沒閑著，聽著其他三個丫頭問來問去。

喜兒伶俐，說話也甜，小小年紀，奉承的話兒不少。

兩個老媽子也回她幾句話。

瞿樂聽了，心裡舒了一口氣。去這家小姐身邊伺候，倒也不錯，這少跟在主子身邊的丫鬟，吃穿要比灑掃丫鬟好點兒。

瞿樂這輩子投胎，沒過個好日子。幼年的母親對她挺好，但是難產去了。這輩子的父親，是一個童生，她娘還沒走半年，後娘就進門了，進門的時候肚子都凸了。

然後，她就被賣給了人牙子。說是後娘賣的，實際上她爹不同意，她後娘也不敢賣她。瞿樂被賣後，就當斷了這份親緣。

前世的瞿樂是個上班族，年近三十，工作的城市遭受了地震，她就一命嗚呼了，沒喝孟婆湯就輪迴轉世，來到這大慶朝。

給這四個毛丫頭洗了澡，兩個老媽子端來一盆雜糧粥，並幾碟子腌菜。

「你們吃點兒東西，我跟你們說說我們陳家的規矩。」

李媽示意四個丫頭吃飯，一人舀了一碗雜糧粥，粥不冷不熱，正好入口。瞿樂餓慌了，呼嚕幾下就喝了一碗，眼巴巴的瞧著粥盆。旁邊的老媽子瞧她瘦得很了，不落忍又給她舀了一碗，這一碗實在，都是稠的。

李媽道：「家裡的正經主子四個，老爺、太太，少爺跟小姐，以後你們就跟在小姐身邊。也不讓你們做重活兒，平時伺候小姐，做些灑掃工作，跟在學些女紅。咱們陳家也不是刻薄的人，一日三餐，也能飽肚。一季度三套衣裳兩雙鞋，冬日裡還有一身棉衣。你們這些小丫頭，一月還有一百文月錢。主家對你們這麼好，你們也不能忘恩負義，要記得主家的好，要是敢背信忘義，小心你們的皮子！」

大棒加甜棗，讓人畏懼的同時又歡喜。

農家的丫頭，沒幾個吃得了飽飯的，能吃飽飯已經是她們的福分了，聽著每月還有一百文錢，那更是歡喜不已。

陳家就是個土財主，規矩沒那麼多。簡單的教了兩天，就讓這四個丫頭去小姐身邊去了。

平兒年紀雖然最大，但是沒啥長處，因此負責小姐院子里的茶水跟灑掃。

安兒手輕，就負責給小姐通發，現如今天冷不常洗髮，因此小姐要時常用發粉通發，抑油止癢。

喜兒嘴甜會討巧兒，陳毓秀喜歡她會來事兒，就常跟在身邊伺候。

樂兒也就是瞿樂，會認字，陳毓秀讀書的時候她跟著伺候，做些磨墨捧書的事情。下午的時候，四個丫鬟一起跟著陳毓秀學習女紅，劉嬤嬤主要指點陳毓秀，幾個丫鬟能學多少算多少。

瞿樂以前跟著視頻學過些刺繡，雖然手藝不算多好，但是針腳也算齊整。現如今她不過六歲，有這樣的針腳，實在是不錯了。

劉嬤嬤瞧了，稱讚了一句：「你這丫頭手倒是巧，以後小姐身上用的穿的，你多用點兒心。」

瞿樂放下針線框應了，喜兒偷眼瞧了，心裡有些不服氣。但是自己連針腳都弄不平整，樂兒卻能綉一些簡單的花草了，這就是差距。

陳毓秀拿過瞿樂的綉綳，上面綉了幾朵小花兒，倒是不錯。

之後，瞿樂就管著陳毓秀的衣裳首飾這些。

劉嬤嬤還會教些算賬的本事兒，除了陳毓秀之外，就瞿樂學得最好，但是總不如陳毓秀好。

瞿樂一個職場老油條，知道該如何做。不能壓了領導，又要顯示自己的能為，這期間的度要拿捏好了。

喜兒嘴甜會來事兒，沒多久就拜了太太身邊的李媽做幹媽，一個月的月前有一大半孝敬給了李媽。私下裡，李媽教她沏茶跟梳頭，沒幾天，安兒通頭的事兒就被喜兒搶了去。

瞿樂咋舌，這喜兒不過八歲，就這般猴精，日後不可小覷。

在陳家做丫鬟，倒是比以往過得好些，瞿樂臉上總算長了一點兒肉，看起來沒那麼可怕了。她對著水盆照了照，五官端正，算不上多出眾，不過也不醜。

要說長得好，要數喜兒，平兒、安兒也就一般，瞿樂長得不如喜兒，但也比平兒、安兒強些。

因著瞿樂識字，私下裡陳毓秀更看重瞿樂，喜兒平日里因此多有不服氣，總想爭先，做小姐身邊的第一人。

因著她伶俐，陳毓秀出門或者是去外祖家就更喜歡帶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