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喜事鬧三天，邢家遭老大老二折騰就沒了安寧，邢家老三老四被趕去摘菜拾柴，邢北鷗麻煩溫家費心。

第二天剛起床，一晚上都不得安寧的邢北鷗只想逃離，他盯准溫海出門，不管對方去哪只管速速跟上，到了地方，他才知道他們是要進薛家榮家裡寫作業。

薛家一樓開門做生意，二樓就是一家人住的地方。魏麗在樓下忙活，三個孩子在二樓圍著飯桌寫作業，動筆剛寫幾個字，邢北鷗就開口問，「你們說，什麼是月經啊？」

「啊？」薛家榮對這陌生的詞彙發出一聲驚疑。

「我二姐說女生會來月經要買衛生巾……她剛說完就被我媽媽扇巴掌，我阿婆捂著我的耳朵不讓我聽，難道是咒語，聽了會出事？」邢北鷗撓撓額角表示疑惑。

「溫海，你知道嗎？」薛家榮只信溫海，他一直覺得溫海知道很多很多事情。

溫海深吸一口氣，醞釀著怎麼跟面前兩個男孩解釋他們這輩子都無法驗證體會的事情。

「其實，每個女生身體里都有一個水壺，等她們十歲左右，每個月都有四五天倒出一灘血水，衛生巾就是用來吸這些血水的。」

「每個月都有四五天在流血！」薛家榮大受震撼，他雙眼都瞪圓了，「那什麼時候才不會流血啊。」

「要到四十五歲之後，跨度很大，所以我們的媽媽每個月都會有四五天一直在流血。」溫海跪坐在凳子上，手肘墊著作業本湊到桌子中間悄悄說道：「這是女生們的秘密，照理說不該讓男孩知道，所以阿婆才會捂住你的耳朵。」

「知道了又會怎麼樣？」邢北鷗想到媽媽和奶奶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就瘮得慌。

「不會怎麼樣，就像你忘了寫作業卻瞞著老師撒的小謊，不是受到詛咒不會引發地震海嘯，但是呢，它是秘密，總有人不想說不想被人知道。」

溫海的解答不算複雜，男孩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薛家榮換個角度想了想，按下身子輕聲詢問：「那男孩子會有水壺嗎？」

「水壺是女孩子特有的，男孩子不會有。」溫海坐回原位，似笑非笑地繼續寫字。

薛家榮陷入了【水壺論】之中，邢北鷗沒有過多糾結，他看著作業本發獃，思來想去做出一個決定，「溫海，我今晚能跟你睡嗎，我不想回家。」

「我媽媽從我放寒假就開始說爺爺生日的事情，每天晚上都在說，她真的好吵……」邢北鷗扯了扯溫海的衣袖，祈禱溫海能收留他。

「她說什麼了？」薛家榮好奇地搭腔。

「她說姑姑說好要買三隻烤鴨賀壽，不知道為什麼不買了，烤鴨店老闆找她要訂金，我媽媽就找我姑姑要錢，但是姑姑姑父都出去旅遊了，好像爺爺生日時不打算來了。」邢北鷗每天就聽這些話，別人一問，他想都不用想就能學出來。

「訂金？」薛家榮常聽他媽媽買材料，腦筋轉得很快，緊接著就說：「下訂而已，拿不出錢為什麼不退掉？」

邢北鷗搖搖頭，想了想再道：「我阿爺到處說自己生日要請大家吃烤鴨，所以就一定要烤鴨吧。」

這三隻烤鴨原本是邢家姑姑邢華妹出錢孝敬老爺子的，但她聽到老爺子跟人抱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唉聲嘆氣說女兒不孝順，她心想自己每個月都給錢卻落得不孝的境地，如此想來，她索性就不給了，「不孝女」就拿著省下來的錢去旅遊。

「呵呵，這種人在我阿婆嘴裡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薛家榮剛說完話就聽到有人上樓。

三人默契靜坐，拿好筆認認真真寫字。

「剛出爐的豬血粥，一人一碗，不用爭不用搶。」薛家奶奶薛五妹捧著托盤緩步上樓，穿過走廊到飯廳，將熱氣滾滾的豬血粥放到桌子上。

「阿婆，你這是豬血粥嗎，一勺子下去全是豬血。」薛家榮麻利地撇下鉛筆，舀一勺子全是料。

「裝給你你就吃！吃還堵不住你的嘴了！」薛五妹嗔怪地拍拍小孫子的腦袋瓜子。

「謝謝阿婆。」溫海乖乖地說了句糯糯的感謝。

「慢慢吃，不想吃粥還能吃粉，炒粉、湯麵還是蒸粉都有，別客氣。」薛五妹第一次見薛家榮帶同學回來，她熱情招呼，在送粥之前就送了一碟蘋果，要不是樓下忙，她可能送得更勤快。

恰逢樓下竄上來爆炒香味，邢北鷗垂涎三尺地另點一份，「阿婆，我能吃炒粉嗎？」

「可以，阿婆馬上下廚。」薛五妹興緻高昂，轉身就走。

薛家榮急得跺腳，他捧著根本吃不完的蘋果跟上去，「阿婆，就邢北鷗一個人吃，你不要煮那麼多，我們吃不完啊！」

薛家回蕩著清脆明晰的呼喚，薛家三個人的世界比邢家簡單，對於邢北鷗而言，什麼聲音都比爭吵怒罵好聽。

只不過他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這場關於「三隻烤鴨」的爭執在壽宴當天鬧到踹椅翻桌。

大老遠回到家跟老爹賀壽的邢家偉喝了點小酒，他當著所有賓客把桌子掀翻，「烤鴨烤鴨烤你媽》逼！為了只死鴨子唉聲嘆氣，我回家坐下就嚷嚷到現在，沒錢充胖子，你怪誰？你怪老天爺不給你錢！你出去問問一隻烤鴨多少錢，吃吃吃，吃不死你！」

邢家偉身邊的男人們站起身攔著他，坐對面的邢老爺子看見兒子指著鼻子訓他這當老子的，那駝背差點就給氣直了，他拿起罐飲料就往邢家偉身上砸，「你！你！你敢教訓我！翻了天了你！」

大人們互相勸阻，邢家的孩子們看情勢不對，趕緊扯上溫海躲去他家，甚至連院兒里的鐵欄門都鎖死。

「我第一次見老爸發這麼大火。」邢玫靄縮著手蹲在屋子門口，不時探看對面的情況。

「阿爺只會拔高嗓子在那兒鬧，明明是他把姑姑氣走的，把麻煩甩給大姐之後天天惦記那幾隻死烤鴨，就他這樣還想好好過生日？他想得美！」邢家老四邢珠穎跟著邢玫靄蹲著觀察情勢。

「阿爺不會被爸爸氣死吧。」邢北鷗站在她們身後童言無忌地說了一句。

邢玫靄和邢珠穎面面相覷卻默不作答。

「你幹嘛！你個老不死打我女兒！」邢家偉護住抱著包裹準備開溜的邢琰亭。

邢琰亭躲過一個橫飛過來的碟子，她懷著恐懼抽泣，不帶一絲留戀地狼狽逃離這個地方，她落跑之心似箭，甚至不跟弟弟妹妹們說一句再見。

「你們一個兩個在外面凈學些不三不四的、不仁不孝的東西！你，還有你妹妹你女兒，你們遲早要遭報應！你們這些沒有良心的，賺了錢有命賺沒命享！你們的錢都去哪了！吃了喝了還是嫖了賭了！你們今天誰都別想好過，就在這，在我明天死之前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們跑到外地賺錢發財之後錢都去哪了！」

邢老爺子一嗓子能穿一整條巷子，他責怪邢家偉，怒罵這個一天到晚不著家的逆子，家裡漏風吹不到他，家裡沒柴冷不到他，別人都說他們出去幹活的都是跟大老闆做生意吃香喝辣的，既然那麼有錢，錢都去哪了！

「你莫要罵咯！」邢家老太太扶著邢老爺子拍背順氣。

齊芬芬死拽著邢家偉的胳膊，她眼睜睜看著邢琰亭逃離，又沒能在現場找到其他兒女，這些小輩，沒一個站出來，能逃的都逃了。

「賺錢？這一大家子幾口人幾張嘴啊！我在外面搬磚鏟沙多久才能給你買一身新衣服！我已經夠孝順了！」邢家偉沖邢老爺子撂下最後一席話，他甩開齊芬芬，拽拽外套走入裡屋，提起行李就準備走。

「爸過生日，你走了還像話嗎！」齊芬芬攔截住邢家偉，話雖如此，但她一心撲在對方說好拿回家的生活費上。

邢家偉去多遠都沒關係，她只要錢，這個男人滾多遠、死外邊都不要緊，只有錢能讓她安心。

「他罵得我一文不值，我留在這裡還有用嗎！」邢家偉側身要從她身邊走開。

「你……」齊芬芬壓低聲音，再道：「你走就走，錢呢？說好這筆生活費在你爸生日時拿回來的。」

「沒有！他媽的，那個老闆拖工程款，我三個月沒出工資了！你問我要錢，我問誰要錢！」邢家偉看見這動不動就要錢的死婆娘就煩。

「沒錢！阿勤回來了，我問過他，他說你已經拿了上個工程拖延的工資，有好幾十塊錢，你跟我說沒錢，你個死人是不是又去拍老虎》機了！」齊芬芬大叫起來。

這場壽宴的愁堪比忘川河下的怨，來喝酒的街坊鄰里勸完父子勸夫妻，他們屬於是飯菜沒著落，這一家老少的怨氣吃到撐，當真是高高興興地來、嫌棄拂袖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