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是人力船，再加上現在又是冬天，價格稍微漲了一點點，不過還能接受。一圈下來20多分鐘，沿著古鎮的主幹道遊玩一遍，性價比其實還算不錯。

撐船的車夫是個老手，一葉小船行駛得十分平穩，在蕩漾的水波上有規律地前行著。

可能是因為早上起得太早，在舒適地搖晃中，孟里不知不覺的靠著席遠星的肩膀睡著了。

孟里睡得香甜，席遠星沒忍心叫醒他，直到下船的時候才拍了拍他的手。

孟里清醒後有些懊惱：「你剛才為什麼不叫醒我？」

席遠星：「那我們再來一圈？」

「那還是算了吧。」孟里十分自知之明，「再來一圈我怕是還會睡著。」

隨著時間推移，過來遊玩的旅客越來越多，特別是到了晚上的時候，大部分的演出都準備上演了，大家都來湊熱鬧，到處都簇擁著帶著笑意的人群。

小鎮的道路上人們摩肩接踵，路邊屋檐掛著一盞盞鮮艷燈，喜氣洋洋的暖紅色光芒便染進了每一個人的瞳孔。

道路的兩邊還有各式各樣的小攤子，這個景區管理得很嚴格，為了保證遊客得遊玩體驗，所售賣得商品也在盡量避免模式化。

大部分小攤上買得都是攤主自製或者遊客可以自己動手的工藝品，而且種類繁多，基本上沒有重複的攤位。

孟里對一個捏泥人的攤子格外感興趣，結果敵不住小朋友們戰鬥力爆棚，小小地盤被裡三層外三層滿滿地圍住，孟里試了半天，連根頭髮絲都沒擠進去。

忙活了半天，最後他甚至不是自己走出來的，而是被小朋友們給彈出來的。

席遠星扶住了踉蹌中的孟里，看了眼時間，提議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煙花。」

孟里有些擔憂：「這麼多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席遠星笑道：「煙花是放在空中的，又不是放在地上的，我們隨便找個高點兒的地方也就看清楚了。」

「也對。」

景區推薦的煙花最佳觀賞點是湖邊的觀賞台，離他們現在的位置還有一點距離。他們往那邊走的時候，甚至能明顯的感覺到人數的增加。

還有比較機智的乘客，早早的就包好了遊船，運氣好的話，可以直接在船上欣賞煙花。

人群擁擠，行進速度緩慢，孟里也不閑著，眼睛到處亂飄，好奇地左顧右盼。

晃眼之間，他看見一個有意思的東西，「席老師，你看那邊。」

席遠星扭頭，看見一條窄窄的小巷，通往之處似乎能看見一絲光亮：「怎麼了？」

孟里有些小興奮的說：「好像是準備作秀打鐵花，我們去看看吧！」

打鐵花是一種已經流傳千年的民間藝術，作秀者們輪番將高達一千多度的鐵水擊打出去，滾燙的鐵水在空中、在地面綻放，猶如璀璨的煙花在人間盛開。

孟里以前在視頻中刷到過打鐵花的視頻，並且為之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想去親眼看一看。

沒想到，居然無意之中，在這裡尋得了一個好機會。

他對席遠星說：「我一直想去看打鐵花，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席遠星在自然是沒有意見。

進入小巷，復行數十步，柳暗花明，一片開闊的小廣場映入眼簾。

打鐵花對場地的大小有一定要求，畢竟場面盛大的同時，還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的。

此時在劃出來的警戒線外已經圍了不少遊客了，這麼一看，說不定這裡和觀景台的人數差不多，只是因為地勢開闊，才不顯擁擠。

在小廣場的中間，已經站了幾位打著赤膊的作秀者。

遠方傳來鐘聲，小廣場四周的幾個大燈同時熄滅，作秀開始了。

「哇！」

遊客們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呼。

跳動的火焰如同興奮的妖靈，滾燙到亮得發白的鐵水是白銀般的河。作秀者拿著花棒朝空中奮力一擊，數千數萬的金色火花瞬間點亮夜空，無與倫比的夢幻場景燒灼著所有人的瞳孔。

接著，那一朵朵的鐵花從空中落下，在空氣中留下的光的幻影，如同垂著枝條的柳樹，搖曳的色彩是千年一瞬的迸發。

天地都被著鐵樹銀花點亮，似乎下一瞬就要落入手中。炫目的火光形成了巨大的銀幕，古鎮的風景都被霸道的擋在另一頭，觀眾全身心都傾倒在這難以用貧瘠語言描述的華麗美景之中。

孟里不由的看呆了。

等作秀接近尾聲，他心中有難免彷徨。

這千年的火花也不過一瞬的綻放，再精彩的演出也會迎來結尾。

他突然覺得恐慌。

他轉頭問席遠星：

「假如有一天，我們都消失了怎麼辦。」

席遠星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他在擔憂什麼。

他忍住擁抱他的衝動，固執又堅定的看著他的眼睛，說：「如果我們是一起消失的話，我也算心滿意足。」

金色的斑駁光影照亮了席遠星的眼睛，孟里看得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他頓了頓，又問：「那……如果是我們其中一個消失了呢？」

實際上，孟里真正想問得，如果是自己消失了該咋怎麼辦。

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到了結局之後，若是一切都消失了也無可奈何。

但如果消失的只有他呢？

孟里承認自己自私，他既不希望席遠記得他，但也不希望他完全忘了他。

他想，若是他被席遠星當成一場夢就好了。

會困擾他一會兒，就一小會兒，然後，接著生活。直到午夜入睡前，或者長夜將明時，席遠星才隱隱會想起，自己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有個愛他的人，正巧，他也愛著那個人。

他不需要海誓山盟，他不需要天長地久的保證，他甚至不需要席遠星會時時刻刻的想念自己。

偶爾就好。只要偶爾就好。

孟里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席遠星，渴望他的答案，又害怕聽見他的回答。

而這個問題，席遠星其實真的想過，甚至想過不止一次。

他想事情時習慣做好最壞的打。

如果他離開了，孟里還沒有離開，會怎麼樣？

如果夢境結束之後，孟里依舊沒有蘇醒該怎麼辦？

如果孟里蘇醒之後，忘了他怎麼辦？

席遠星最後得出的結論，再他自己看來都有些冷血，他本來想把藏在心裡一輩子的。

見孟里這麼堅持，席遠星又不願糊弄他隨便說個動聽的答案。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我的答案可能會有些冷血，你確定要聽嗎？」

孟里居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嗯，我想聽。」

席遠星說：「我可能不會像小說主角那樣為你放棄生命。我可能還是會去上班，會在餓的時候吃飯，在困的時候睡覺。我的生活，會回歸到遇見你之前的樣子。」

席遠星說：「我還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能拋下他們；還有你的家人朋友，如果你消失了，我想替你去照顧他們。」

席遠星說：「我的生活還會繼續，只是，我再也不會像愛你一樣再去愛別人……唔！」

孟里撲到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他。

席遠星看不見他的表情，有些慌亂，想要拉開他看看他的神態，可是也不知道孟里哪來的力氣，怎麼扒拉都扒拉不動。

席遠星著急道：「是不是覺得我說的——」

「你和我的想法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孟里打斷他，

「夠了，這樣就足夠了。」

隨著一聲嘹亮哨響，打鐵花的作秀結束了。

在繁花落盡到燈光亮起的短暫空隙中，孟里一下子就釋懷了。

長久以來，一直壓在他心頭鬱氣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

因為他知道他的愛人仍然擁有享受生活的能力，而他也始終會愛著自己。

孟里悶悶的笑了幾聲：「沒想到你還挺豁達。」

席遠星緊緊的摟著他：「我只是覺得，只要我好好的活著，這個世間就永遠會有一個記得你的人。」

還有更多的話他無法在規則下坦白，所以他只能用如此隱晦的方式告訴孟里。

「那如果消失的人是你呢？」可能是因為心中的困惑被開解，孟里現在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在席遠星的懷中抬起頭，半開玩笑的問他，「如果你消失了，我該怎麼辦？」

席遠星低低的笑了兩聲：「就算我消失了，我也會緊緊的抱著你，只是你可能感覺不到。」

孟里想了想：「你會變成鬼嗎？」

「或許吧。」

席遠星抵著孟里的額頭，氣息纏繞在一起，

「如果這樣就能再次和你相遇，那我就會變成鬼。」

話音剛落，遠處的天空傳來一聲悶響，天空被隱隱照亮，兩人的影子便糾纏在一起。

江邊的煙花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