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沉沉的，雲堆積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這雨要是掉下來絕對不會小。

項南行站在遠處看著宋寄北在墓碑前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也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不過那一定是哀傷的，悲切的。

口袋裡的煙盒摸起來輕飄飄的，果然打開一看就只剩下了兩根。修長的指節摸出一根煙來低下頭叼在唇間，火機開合，薄霧繚繞。

等會兒得快點帶宋寄北回醫院了，否則下起雨來傷口惡化就麻煩了。

宋寄北這次來祭奠帶了一些路上買的水果，還有一束白菊，和一張紙。

紙上的黑色字跡寫的密密麻麻的，是他的檢討。

他就是這樣，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的懺悔著本不是他的罪孽。項南行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也沒有過去打擾他。

沒多久，他就看到了一個男人走來，是宋岩松。

項南行一雙狹長眼眸微微眯起，漫不經心的抽了一口煙。其實他能明白宋岩松為什麼這樣折磨自己的兒子，不過是心裡的愧疚太深，所以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找了個替罪羊罷了。能明白，但是不理解，也不支持。

「為什麼買白菊？」

宋岩松語氣冷冰冰的，像是一月里化不開的嚴寒。

宋寄北似是習慣了他這副做派，表情上並沒有多少變化，同樣語氣也不夠好聽。

「為什麼不能買白菊。」

「白菊是哀輓的意思，難道你不知道嗎？你看看周圍這些墓碑前，堆滿了白菊！」

「呵......」宋寄北頭也不抬冷笑一聲：「祭奠為什麼不能用白菊，又不是過壽......」

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就落在了側臉，清脆的響聲震得宋寄北臉頰發麻，頭腦也昏沉。

「我說沒說過你媽不喜歡菊花？」

宋岩鬆氣的渾身顫抖，宋寄北抬手輕輕碰了碰被打的腫起來的臉，似乎並不在意。

「她活著的時候你送過白菊給她？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難道是她託夢告訴你的？」

「她一向膽小，看到這種花她會害怕。」

「歪理邪說。」

「你說什麼？！」

宋寄北撐著大理石地磚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那雙眼睛裡帶著宋岩松看不透的神情。似是失望，又好像憎惡，甚至是怨恨。

「這一切不過是你的臆想，你覺得她會不喜歡白菊，就每年送那可笑的紅玫瑰來。她活著的時候你從沒有給過她任何浪漫的儀式，家裡從來沒有擺過一束紅玫瑰。如今你拿著紅玫瑰到她墓前，你覺得，她會稀罕嗎？這到底是彌補，還是諷刺？諷刺你當年的不負責任，諷刺你如今的自欺欺人！」

「混賬！」宋岩松抬手又是一巴掌甩過去，這次他的手臂舉到半空就被人從身後大力的扯住，宋岩松折騰了兩下沒能扯得過，扭頭怒氣沖沖的看向身後的人，是項南行。

「放手！我今天非要打死這個不孝子！」

「不好意思宋先生，根據星際法律條規，哪怕是你的兒子你也不能蓄意傷害甚至是謀殺。」項南行鬆開了攥著他手腕的手，輕輕整理了一下袖口，冷笑道：「尤其是當著我的面。」

「你是誰？」

宋岩松皺起濃眉看著面前人，項南行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工作證：「鄙人不才，星際總督察部指揮使，項南行。」

總督察部指揮使......

宋岩松聽見這幾個字的時候眼裡浮現了一抹不可思議，緊接著再次化為了漫天的怒意，扭頭氣沖沖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高聲斥責：「你為什麼會與他有牽連！宋寄北！你個畜生！」

「我憑什麼不能與他有牽連！」

情緒在心裡堆積太久，一旦發作出來將如滔天洪水一般，勢不可擋。宋寄北咬著牙忍著胸腔里的疼痛，將嘴裡的血腥氣吞下，雙眸猩紅布滿血絲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為什麼，不能與他有牽連。」

他的句句逼問令宋岩松一退再退，他扭頭看了一眼項南行，幾番糾結下，仍舊沒有將那句話講出口。

他沒辦法說出口，當年他既然沒敢說，現在就更沒有了勇氣與資格。

宋岩松將手上抱著的玫瑰花輕輕擱在了墓碑前，經過宋寄北身邊時腳下停頓了一瞬，滄桑的聲音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了宋寄北千瘡百孔的心，反覆攪動。

「你媽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們，我也不會原諒你。」

天上終於打了一道閃電，沉悶的雷聲轟隆隆席捲而來，風越起越大。項南行本來想問為什麼宋岩松會那麼說，可是看見宋寄北搖搖晃晃一副快要站不穩的模樣，項南行還是先上前扶住了宋寄北的胳膊，連聲安撫他的情緒。

「別聽他說的，你母親絕對不會怪你的，寄北，我送你回醫院！」

宋寄北幾乎失焦的雙眸終於有了片刻回神，他轉頭看向因為擔心他而紅了眼尾的人，低聲喃喃道：「項南行......你會相信我嗎？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原諒我嗎？」

項南行看著面前的宋寄北，他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項南行仍舊覺得那麼不真實。他不喜歡這樣的宋寄北，幾乎快要碎掉的宋寄北。

「宋寄北，這世間總會有人信你愛你保護你陪伴你。你不要聽別人說什麼，你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宋寄北，你聽著，有我項南行在，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這句話像一泓清泉，灌進了宋寄北痛的已經麻木的心臟，輕輕安撫那些帶血的傷疤。宋寄北嘴角微微上揚，這一瞬的篤信，讓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與偽裝，連一句回應的話都說不出來，胸口就像是長了一根帶刺的藤蔓一般，緊緊地裹住了脆弱的心臟。刺扎進血肉里，疼的人呼吸都是不順暢的，宋寄北直挺挺的倒在了項南行的懷裡。

接住我吧......只有你能接住我了。

「宋寄北！」

這場雨還是掉了下來，冰冷的雨滴沒有差別的砸在世間萬物上，帶著刺骨的寒意。項南行將人摟在了懷裡，抬起手時瞧見了掌心一抹刺眼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