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變故把李宣驚了一跳，他正順著本能回頭去看，可手卻被人一把握住。

「快跑！」

某個罪犯笑得張揚，無風也起浪，帶著他跑動的時候，衣袂翻飛，那一株株翠竹似乎都活了般，隨著桃花香一同蕩漾在兩人身周，佔據了李宣所有的目光。

臨出門前，桃酒銷突然駐足，摸出一錠銀子後朝掌櫃拋去，精準落在了掌櫃高聳的帽檐上。

「飯菜不錯，多的就當修整你這酒樓的錢了！」

說罷，兩人瞬間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掌櫃茫然地取下那銀子，愣了半晌，心中大駭。

方才那聲音，該不會是桃將軍吧？！

吳勝這會兒也酒醒了，他摸著暈暈乎乎的頭，渾身疼得齜牙咧嘴。

他望向門口的方向，惡狠狠地一咬牙。

若是別人估計還會懷疑，他早就確定了！

桃酒銷居然就在明德鎮！

想之前陪同老王爺被騙去豐縣足足等了三天，別說桃酒銷的人了，連影子都見不著，日夜吃著那難以下咽的酒菜，風餐露宿，吳勝越想越氣不打一處來。

他幾步走到掌櫃身邊，一把奪過那銀子，瞧了會兒後他低頭伏到掌櫃耳邊，陰狠的嗓音如閻殿吹起的風，凍得人渾身打顫：「方才誰來過這，做了什麼，該說什麼，你可明白？」

掌櫃被嚇狠了，他側目看了眼銀子，咽了下口水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吳勝這才滿意，他將銀子重新塞進掌櫃手裡，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去吧。」

掌櫃連忙應下。

不出半日，桃酒銷回了明德鎮，還砸了聚香樓的消息不脛而走。

而此時的桃酒銷正帶著李宣東逛西晃，樂不思蜀。

就在他要進一家胭脂水粉鋪時，李宣忍了許久的耐心終於告罄。

「別玩了！」他壓著嗓子怒吼，「」你是不是在耍我！」

「哪能啊。」桃酒銷很認真地指著裡頭的奼紫嫣紅，「桃將軍往常會來這的。」

李宣蹙眉，盯著桃酒銷雙眼半晌也瞧不出個真假。

他將桃酒銷按在原地，自己探頭進鋪子張望了番，各色姑娘齊齊回頭望他，刺鼻的脂香讓他頭暈目眩，無法呼吸。

他趕忙出來，不知不覺地朝桃酒銷靠近了幾步，直到熟悉的清淡桃香縈繞鼻尖，才覺得肺腑似乎都被洗滌了般，神智清明。

「走，不在。」

李宣拽著桃酒銷就走，桃酒銷也不掙扎，笑道：「你怎麼知道桃將軍不在裡面呢？」

「裡面沒有男子。」

「萬一桃將軍男扮女裝......」桃酒銷越發不要臉，完全不顧自己越傳越離譜的惡名，意有所指道，「人總會有些癖好，你知道的。」

李宣深吸一口氣，手上力道又加大了些：「我不知道。」

幾乎閑逛了一天，直到夜色四合，他們正準備回客棧待明日再尋時，就聽周圍在嘈雜議論：

「桃酒銷回來了，今日還把聚香樓給砸了。」

聽到桃酒銷的名字，李宣和桃酒銷皆是一頓。

聽到後半句，桃酒銷只是揚了揚眉，覺得有點意思。

這種傳言是誰幹的他心裡清楚的很，只是覺得對方未免太蠢了些，真以為這種話會對他造成什麼後果嗎？

一而再再而三的，他早就習慣了。哪日即便傳出他謀朝篡位，恐怕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他沒注意到，身邊李宣的眉頭狠狠皺起，看向那些傳言的人時，眼中是止不住的怒意。

周圍人毫不知情，還在不停說：

「他哪次不瘋？聽說之前還將運送糧草的欽差掛在他那大漠城上三天三夜！」

「老王爺和郡主多好的人，怎就養了這麼個......」

他們越說越過分，每一句話落入李宣耳里都像一根根尖銳的細針，扎得他渾身疼。

「走......」

桃酒銷打了個哈欠就要招呼李宣，卻發現李宣居然抬腳衝到了說閑話的人身邊，高挑的個子將那些人罩在下面，居高臨下道：「聚香樓不是桃將軍砸的！」

一字一句說得認認真真。

桃酒銷微愣，想他自從母親離世後，都多久沒聽到有人替他說話了？

更別提目前還是個和他「素不相識」的人。

那些人明顯嚇了一跳，又被李宣這殺氣騰騰的氣勢唬住，說話都開始結結巴巴：「我......我們那都是......都是聽說的......」

聽說的？

李宣心中鬱結的那股怒火燒騰的愈發旺。

他想起幼時僅因那句「聽說」，他母親的眼睛就被弄瞎了。

而這些人又是聽說。

就因為一個聽說，就能在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下，背地裡拿著對方的委屈冤屈當下酒菜，談天說地，惡言以對。

他們有想過往後的日子裡，他們會忘卻這個插曲，但那些罵名卻會追隨被罵者的一生！

李宣胸膛劇烈起伏，拳頭狠狠收緊，緩緩抬起......

「我家孩子今日心情不好，各位別和他一般見識。」

在眾人瑟瑟發抖中，桃酒銷一把按下李宣的拳頭，用勁掰開，將自己的五指插入其中，十指相扣。

溫度在兩人手心交匯蔓延，桃香像是鎮魂曲，安撫下了李宣還怒火滔天的心。

那些人見李宣冷靜下來，頓時底氣上來了：「動不動就要打人是怎麼著？有人礙你什麼事了嗎！」

「說的是桃酒銷，和你有什麼關係！」

「就是就是！」

幾人越說越起勁，有一個甚至都想來扯李宣的衣襟。

桃酒銷眼一眯，一下擒住那隻手，面上笑得燦爛：「我自有打算，輪不到你們對他說三道四。」

他手上使了七分力，但足夠那人吱哇亂叫，骨頭髮出一聲聲瀕死的尖鳴。

李宣靜靜注視著他，相扣的手緩緩收緊。

走在回去的路上，兩人誰也不言語，也沒誰先放手。

「你為什麼要替桃將軍說話？」臨近客棧了，桃酒銷抽回手，突然問道。

李宣看著空落落的手心，不自覺捏緊又鬆開，回道：「沒為什麼，我只是陳述事實。」

良久，桃酒銷突然回身朝李宣笑了下，是李宣從未見過的明媚和情真意切：

「謝謝，桃酒銷肯定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