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紀銘身邊的同學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哪怕只是從他身邊路過，都像是在冷漠的打量。

這不是錯覺，也不是被害妄想症，是紀銘真切看到的。

紀銘隱約有了猜測，但又不太敢相信。

最終，在一次他距離凌子鈺三米以外的樓道里，紀銘感受到身後有雙手推了他一把，才終於確定，主系統的清除程式已經離他越來越近。

雖說沒有摔傷，可紀銘也不敢心存僥倖。命懸一線的恐慌感讓他不安，現在更是不敢離開凌子鈺一步。

他知道，主系統的手裡不可能只有0927一個系統，但能夠把他身邊的同學都變成『宿主』，已經足夠說明了主系統的強大。

既然主系統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為了躲過抹殺，紀銘開始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追蹤主系統，可惜都被攔截了，甚至還被反追蹤。

他沒有去過高等位面，技術還是以這個平行世界的科技為基準的。對上明顯不屬於這個平行世界的主系統，也只有落敗的份。

在自己的方式完全行不通的情況下，紀銘感覺主系統是不可反抗的。這樣的認知讓他不可避免的去害怕。

——他不怕死，可他怕被主系統洗去記憶，成為無知無覺的下一個系統。

可能是0928，也可能是0929。

可有的時候，越是小心翼翼，越容易行差踏錯。

紀銘和凌子鈺之間本來就達不到朋友的地步，自從上次他火上澆油地告訴凌子鈺關於凌子鈞的事情後，變得更加惡劣。

在紀銘不小心摔了相框時，矛盾達到頂峰。

看到自己和哥哥的合照被打碎，凌子鈺面色陰沉得可怕。

「紀銘！」壓抑的聲線有些嘶啞。

紀銘嚇了一跳，轉頭對上凌子鈺的雙眸，他的鏡片後，是毫無掩飾的怒火。

「我……我不是……」紀銘想解釋。

「滾出去！」可惜，凌子鈺不想聽那些毫無用處的解釋。

紀銘很識趣，默默退出了房間。他知道凌子鈺現在正在氣頭上，他說什麼對方都聽不進去。

他把劇情里凌子鈞的事情告訴凌子鈺，還那般添油加醋的說出來，是為了讓對方與他站在同一戰線上，這樣至少能保證他死不了。

可紀銘好像搞砸了。

事實證明，紀銘的確搞砸了。

在他離開房間後，凌子鈺撫開照片上的玻璃，靜靜的看了很久。

凌子鈞是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的。

那時候，爺爺身體不太好了，準備退休。凌父剛掌權不久，很多股東不服。

是啊，大家手裡都拿著股份，資歷還比凌父高出一截，誰又甘心在一個黃毛小子手底下做事。

當時的凌父還年輕，被質疑了，就想用實績堵上那群股東的嘴。

至於對家，商業競爭，凌父也是不怕的。

可惜，也正是因為凌父還年輕，沒有完全意識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還不等對家出手，自家的股東先來了個背刺。買通了凌父身邊的助理，知道了凌父的行程。

在車輛正常行駛的途中，被闖了紅燈的大貨車撞得變了形。

車裡兩死兩傷。

本來他也是要死的，可最後，他被哥哥牢牢護住。

凌子鈺至今都記得那天的場景。

車輛的聲響從耳側傳來，父親急忙打著方向盤，哥哥把他護在懷裡。

從他的角度看不到母親，從那輛車的撞擊角度來看，如果不是哥哥護住了他，死的人一定會是他。

想到這裡，凌子鈺的右手不自覺的抽搐了起來。

如果把袖子掀開，還能看到當年胳膊上被玻璃劃出來的傷疤。

凌子鈞當年把他保護得很好，在那樣足以喪命的撞擊中，也只是讓他手上留了點傷疤，連個腦震蕩都沒有。

對發起者來說，那場車禍可謂相當成功。

凌父的雙腿廢了，妻子和大兒子都死了，小兒子雖然沒受什麼傷，但患上了心理疾病，跟個傻子差不多。肇事司機承擔了全部責任，而他，除了給出的一筆錢，什麼也沒損失，名正言順的成了公司的掌權人。

對凌子鈺來說，那段時間是他一生都忘不掉的日子。

那場車禍發生時，他一直是醒著的。

被哥哥護在懷裡，眼前一片昏暗。等到眼前有亮光時，看到的就是滿目的血，以及被鮮血覆蓋的哥哥……

他從醫院回家後，家裡只剩下照顧他的保姆。家裡總是空蕩盪的，令人害怕。

想完這些事情，凌子鈺的額頭上已經覆了一層薄汗。

緩了許久，再從書房裡出來的時候，看向紀銘的目光中已經沒有了怒火，而是全然的冷漠。

「紀同學既然這麼不喜歡我家，那現在就可以搬走了。」

哥哥是他心裡唯一的禁忌，誰都不能觸碰。

聽凌子鈺這麼說，紀銘心慌的厲害，未經大腦，懇求的話語就已經吐露了出來，「凌子鈺，求你別趕我走，我會死的。」

「不會。」凌子鈺捏了捏眉心，「我帶你去找陸江遠，你可以跟在他身邊。」

這幾天，紀銘經歷的那些事情，凌子鈺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跟在他身邊已經不安全了。

知道凌子鈺是在為他考慮，紀銘真誠道謝，這些天縈繞心頭的恐慌感也逐漸消散。

或許是心情放鬆下來，紀銘終於意識到凌子鈺的心情算不上好。對方在這個時候還能為他考慮，簡直就是天使。

這樣想著，紀銘彷彿在他背後看到一對翅膀，看向凌子鈺的眼神都閃著光亮。

凌子鈺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非常不禮貌的懷疑身邊這人是突發性瘋癲。

被這樣的眼神盯了一路，到陸江遠家的時候，凌子鈺鬆了口氣。

陸江遠這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見到凌子鈺把人送過來，直接讓對方成了他的助理。

嗯……鑒於對方還是個高中生，可以當個端茶倒水、列印文件的助理。

這樣的安排，讓紀銘上一刻的感動碎了一地。

這二位果然是在把他當免費勞動力使用。

呵，不要以為他沒看出來。

*

陸江遠度過了新手時期，逐漸開始處理公司里的更多項目；君少斂一邊叮囑023投資，一邊去畫室練習；凌子鈺鑽研法律書籍，時不時地關注最新案例；紀銘沒有了後顧之憂，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去連接主系統；唐啟霖迷戀上了賽車，每天在「虛擬駕駛」里體驗極致瘋狂；李青青每天暢遊題海，想要一路學到博士。

青春的熱情總是無比寶貴，能夠讓少年人為之不懈拼搏。

當一切都步入正軌時，洛秋霞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慌亂。

她原以為的妥協沒有到來，沒錢的生活似乎沒有給兒子帶來什麼影響，洛承安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家了，也沒有聯繫過她。這還是兒子第一次這樣反抗她。

似乎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正在脫離她的掌控。

這樣的感覺讓洛秋霞不安，她開始猜測兒子的心思，卻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兒子。

除了畫畫，兒子似乎從沒告訴過她，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無法繼續容忍這樣的感覺，洛秋霞決定先一步行動，讓司機去接人。

可司機到了學校，根本沒見到君少斂。

現在已經是五月份，畫室開始提前集訓了。君少斂早就跟學校那邊打過招呼，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別說是洛秋霞，就連學校的老師都感覺班裡像是沒有這個人似的。畢竟像洛承安這樣請假的學生，實在不多見。

洛秋霞撥打老師的電話，得到的答案是兒子請假了；撥打兒子的手機，鈴聲卻是從洛承安房間里傳出來的。

他連手機都沒拿走。

洛秋霞心慌意亂，晚飯時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引起了陸總的注意。

「秋霞，不舒服嗎？」陸總關注最多的就是他的公司，對家裡的事情，一向是不清楚的。

陸江遠在心底嗤笑一聲。

每當有人誇讚洛秋霞有個好歸宿，陸總是個好丈夫時，他都很想當場嘲笑一番。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

陸總在乎的永遠都只有他的公司，只要枕邊人不挑事，換誰都一樣。

就像這次，洛承安這麼長時間不回家，陸總問都沒問過一句。

這哪裡是對家人，完全就是在養寵物。

在這一刻，陸江遠都分不清，母親當年去世得早，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可以肯定，能離開這樣的婚姻，還是挺福祉的。

洛秋霞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是陸江遠的手機，打電話來的是——君少斂。

陸江遠猶豫了一下，還是當著洛秋霞的面接了起來。

這位的那點小心思，也該收一收了。

「之前的顏料，你是在哪裡買的？」不等陸江遠開口，君少斂直接開門見山。

『由奢入儉難』這句話從來都不是空談。

用過好的顏料後，次等的顏料就再也入不了君少斂的眼。

原本君少斂是不懂這些的，可當新購買的顏料上手時，飽和度、著色度以及氣味受到了洛承安和君少斂的一致差評。

陸江遠也沒想到，君少斂這通電話是為了顏料。

對洛秋霞來說，聽到這樣的內容無異於火上澆油。

陸總倒是沒什麼反應，與其說是他心寬大度，倒不如說是漠不關心。

但陸江遠才懶得去理會他們兩人的態度，「你先湊活用幾天，新顏料可能得下周才到。」

陸江遠購買的都是頂級顏料，需要從國外定製空運。給高中生藝考用，說實話，挺浪費的。但這也架不住君少斂和洛承安喜歡用。

定製時間都是按照正常繪畫用量估算的，陸江遠沒想到他會用得這麼快。

「行。」聽他這麼說，君少斂心裡大概也有數了。

那邊，老師已經在催了，他還需要繼續練習，也就沒多廢話。

這一通電話下來，洛秋霞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洛承安的手機還放在卧室里，手機號顯然是新辦的。而這個新辦的手機號究竟是用來防誰的，答案不言而喻。

紀銘感受到這詭異的家庭氛圍，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一頓飯吃下來，甚至感覺有些胃疼。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凌子鈺家簡直太棒了。

凌父雙腿不方便，也不喜歡出房門，紀銘幾乎是見不到他的。凌子鈺看向紀銘的眼神中雖然總會帶著探究，但也沒有為難過他。

可像陸家這樣的詭異氛圍……

要是在電視里看到，紀銘可能也就是個吃瓜觀眾。但現在直面遇到，紀銘恨不得原地消失。

再怎麼說也是人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終究是不好摻合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