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滄瀾被黑衣蒙面男子帶到了一處偏僻地小溪邊，那黑衣蒙面男子將他放在一棵樹下，讓他的身子靠在樹上，他則去小溪旁，撕下衣角，擰了一把水給夜滄瀾擦拭臉上的血漬和灰土。

夜滄瀾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那雙眼，明亮而奪目，他似受了蠱惑般伸手去觸碰那雙眼，卻又在半空中一頓，猛地將手縮了回來，他清楚地看到對方眼裡的疑惑。

身側的手握成拳，緊了緊，他的心跳如鼓，這樣的情緒不對，夜滄瀾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複雜。

等黑衣蒙面男子將他臉擦凈後，夜滄瀾抬眼看向他，問道:「你是何人？」他這二十多年裡可沒見過這樣的人。

卻見他單膝跪地，聲音帶著幾分低沉的沙啞:「屬下耿影，是陛下的影子。」

帝王的影子，夜滄瀾神情有些恍惚，他是知道，只是卻從來沒有見過，甚至這七年來他都已經忘卻了世上不有這麼一個人。

帝王每任都有著自己的專屬影子，這個影子擁有高強的武功、詭異的身法、凜然的劍術，終年不解的面巾。

他該知道的，他該在這個人一出現就知道的，只有帝王有了生死危機時，帝王的影子才會出現，為他化解一切危難。

夜滄瀾望向耿影的目光充滿了複雜，耿影，忠心耿耿的影子，一生始於黑暗、終於黑暗，若不是他今日遇難，是不是這個人就永遠在暗處守著自己？

每代帝王的影子都不是同一個人，因為每代帝王駕崩之後，專屬的影子都會陪葬，亦就是說當初他父皇一生未遇到過生死之危，他的影子也悄無聲息地陪同他逝去。

當初他雖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帝王七年他雖被刺殺數次卻無性命之憂，漸漸的他便忘了有這麼一個人。

手，再一次地摸了摸懷裡的碎白玉，他的心尖就止不住的疼，這塊白玉是他賜給影子的，是當初他還是太子時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現在已經碎了。

夜滄瀾看向耿影，所以那次在樹林里出手的是他，亐他還暗地裡派暗衛卻尋找，是他自己遺忘了，怪得了誰？

只是，心口為什麼一陣陣刺痛呢？就連身上的傷他都感覺不到疼了。

一路的逃命讓夜滄瀾眼前一陣發黑，他伸手想去觸碰耿影，卻在將要觸及之時陷入黑暗。

夜滄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客棧內，身邊沒有一個人，他愣了愣，耿影又回到暗處了嗎？

是了，屬於影子的他無論白天黑夜都會在自己身邊不遠處，而他就算是讓他出來，他也不會出來的，影子永遠活在黑暗。

這樣想著，夜滄瀾的心口就有些煩悶，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人能夠牽動他的情緒？

夜一找到他時，已是下午申時，他跪在夜滄瀾面前請罪，身上的傷也還沒有處理，看著有些嚇人。

夜滄瀾沉了沉臉，「給朕查，到底是誰泄露了朕蹤影，一旦查出來，生死不論！」

「屬下遵命。」夜一低下頭應道。

揮了揮手，夜滄瀾道:「下去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再這樣下去，朕都不知你是否還能活下去。」

「屬下告退。」夜一起身，從窗口掠出，消失在房間里。

……

同一家客棧，不同的房間，夜一赤身躺在老舊的床上，他的床沿邊坐著一個身穿褐衣的男子，正在為他抹傷。

「你當真不想要命了，瞧瞧這滿身的劍傷，血流不止。」為他抹傷的褐衣男子語帶抱怨。

夜一暗了暗眸子，「我是皇上的暗衛，皇上失蹤，我不得不去尋覓，你亦不是不知，我們的忠心不可有半點怠慢。」

為他抹傷的手一頓，褐衣男子才輕聲道:「我知道，只是我見不得你這般不要命，夜一，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

聞言，夜一身子一僵，他將自己的臉埋進雙臂里，明顯地想要避開這個問題。

見狀，褐衣男子無聲苦笑，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是如此，夜一，你何其心狠，就算給我點痴想也不行嗎？

「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我怕我再不走就會忍不住對你做出悔恨莫及的事，該怎麼辦才好，夜一，我忍不下去了啊。

吱呀——

夜一偏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想到褐衣男子之前說的「夜一，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話，眸光就不覺微黯，他並不是心狠之人，只是他的身份容不得他任性。

身上的疼痛讓他有些恍惚，讓他似乎又想起了與他初次相見的場景:

那是一個晴朗的天，他受皇命去尋找江湖上人人稱讚的神醫白束。

傳聞，神醫白束終年著褐衣，帶帷幕，身材修長。

傳聞，神醫白束只醫看得順眼的人，不管對方貧窮還是富裕、低賤還是高貴。

傳聞，神醫白束容顏被毀才會帶著帷幕，不敢以真實面目見人。

夜一卻只嘆傳聞害人，因為他追蹤了白束好幾日之後，與其交手，白束的武功不如他，百招過後便落了下風。

白束被夜一反手而擒之時，頭上帶的帷幕也便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他那張白凈而秀氣的臉，一雙勾人的丹鳳眼配在那張秀氣的臉上盡顯邪魅，那肉嘟嘟的唇粉嫩得讓人恨不得啃上一口。

那時候的夜一根本就沒有想到，他的這一眼看去，便將自己的一輩子搭了進去。

那時候的白束見帷幕掉落，看向夜一的目光帶著羞憤和惱意，他出聲道:「你這人好生無禮，還不將我放開。」

他的聲音如珠玉落盤，好聽得緊。

夜一看向他有些拘謹，向白束躬身道:「在下夜一，見過神醫，多有得罪，望請見諒。」

白束羞紅了臉，道:「我怎麼會怪罪於你，你可是我以後的夫君。」

夜一:「……」他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道，不然為什麼他會聽到如此奇怪的話呢？

「在下想請神醫隨在下走一趟。」夜一客氣地說道。

白束聽言，目光在他的身上轉上了一圈後，道:「跟你走這是自然，畢竟我們以後就是一體了，只是不知道你要讓我去見誰？」

夜一:「……」他覺得他耳朵真的出了問題，不然怎麼就理解不了他說的話呢？

低身回道:「大興帝王。」

「哦，你的主子。」他說得很肯定。

夜一:「是。」

那一天是他們面對面的初次相見，雖然夜一當時覺得對方說的話讓他難以理解，但不代表著對方說的話對他沒造成影響。

以至到後來得知白束為何會說出那樣話時的真相，只覺得滿心的荒唐。

因為他覺得世上還有那種事，當真不是神醫他師父在逗他們弟子玩嗎？

可是，現在的夜一併不知道，所以只能忍受著白束那異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夜一隻覺得背脊發涼，總覺得有什麼不受控制的事情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