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的也不無道理。」賀寒舟點頭，「其實你大可不必和他們鬧崩，你是將軍之子，他們把你丟到這裡來，不過是你的父親為了給皇帝表現自己他是懂進退的，讓皇帝覺得他不是要讓你走文官的道路，讓自己兩個兒子一文一武，佔據朝堂話語權。

不然，一個將軍，怎麼可能讓自己兒子去做一個小小的縣令？

再說了，鹽水縣這個地方就是你繼母娘家的天下，如果你做出什麼讓他們不滿的事情，隨時隨地可以讓你殉職，所以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你最好保持緘默，像上一個縣令一樣，熬過任期就離開。」

賀寒舟說完，卻發現雲落衡盯著自己，一句話沒說。

「你這是什麼眼神？」賀寒舟被看著有些許不自在。

「你說的不對。」雲落衡道，「我既然是鹽水縣的縣令，那我就不可能對這些事情袖手旁觀，已經死了三個孩子了，這背後必然有別的隱情。

楊向和李霸的小廝支支吾吾，明顯被人禁了言，王志的父親絕口不提自己兒子死時候的場景，只喊命苦。

三個孩子平日里明明走的近，那兩個小廝卻只說是同窗之誼，私下從來不聚。

王志的父親卻說自己是窮苦人家，無法高攀。

他們要是沒隱瞞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張強只想讓我隨便找個替死鬼草草結案，還說什麼，反正現在流言有鬼魂作案，那就說是河神不滿去年祭祀的東西，發怒了，重新半個祭奠就好了。

簡直荒謬！

我作為一縣之長，遇見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袖手旁觀？讓三個孩子白白死去，變成他們舉報祭奠斂財的工具？

你要我保命為主，可是如果能換來真相，我這條命死不足惜！」

雲落衡沒有否認賀寒舟說的他父親和繼母的想法，因為他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可饒是如此，他也要求一個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賀寒舟看著雲落衡這幅義憤填膺的模樣，忽然笑了。

他笑的直不起腰，扶著雲落衡的肩，捂著肚子。

好像是嘲笑，又好像不是。

「你笑什麼？」雲落衡板著臉，不高興的問。

「我啊，」賀寒舟收了笑，直起腰看著雲落衡，道，「想起了一個人，他曾經也說過，為了真相可以命換之。」

「後來呢？」

「他死了。」賀寒舟笑著說。

雲落衡愣住，想起常文說的，「你說的不會是許廣陵吧？」

「他？」賀寒舟的表情變得鄙夷，「他算什麼垃圾？」

雲落衡:……果然，他知道了。

「好了。」賀寒舟擺手，他看著雲落衡，認真的問，「落衡，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真相不是你現在以為的那樣，你還會繼續查下去嗎？」

「什麼意思？你知道什麼？」

「死了三個孩子對吧？」

「嗯。」

「他們三個經常結伴同行。」

「嗯。」

「少年郎一起玩不是什麼壞事，為什麼他們都瞞著不說？」

「啊，對啊，為什麼？」

「他們去玩什麼了？」

「？」

「二十多天前，書院還少了一個孩子，至今沒有下落。」

「你說什麼？！」雲落衡驚訝的張大嘴。

「那孩子叫孫尚城，十一歲。」賀寒舟說，「二十多天前，河水剛剛開始結冰的時候失蹤，孩子的父母去衙門報過幾次官，都無人理睬，而孩子，至今沒有找到。」

「你早就知道？」

「是。」

「那你為什麼不……」雲落衡想問賀寒舟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他，這樣他或許會更早查到線索。

可是話到口中，他忽然明白過來。

他剛剛進城的時候就有百姓說「當官的都是一丘之貉」，雖然自己於賀寒舟有恩，但說到底他們萍水相逢，他沒辦法確定自己會不會和張強他們狼狽為奸。

現在說，恐怕也是因為聽見自己那句以命換真相的話，想起他那位故人，所以才願意告訴自己。

故人啊……

賀寒舟知道雲落衡明白了過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落衡，有時候真相會比你想像的更加殘忍，如果你發現你現在為三個人求的公道，會傷害到無辜的人，你還會不會繼續？」

「我不懂你的意思。」雲落衡皺著眉頭，「我只是想查清楚真相，就算這三個孩子有罪，也沒有人有動私刑，報私仇的權利，只有衙門有權利處置壞人。」

賀寒舟卻但笑不語。

「早些回去吧。」他最後說到，「夜深了，雪也大了，前路不好走，還望大人莫要退縮。」說完就擺擺手離開。

雲落衡看著他的背影，抿著唇，他總覺得賀寒舟話裡有話，真相到底是什麼？公道又為何會傷害到其他人？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只覺得賀寒舟的背影給他一種莫名其妙的寂寥感。

他是怎樣的人，一個簡單的書生？亦或者其他？

為什麼，賀寒舟要反覆提及河水結冰的事情？二十多天前的孩子，又在哪裡？

雲落衡看著腳下的冰面，即使燈籠放在上面，也黑不見底。

這下面……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