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歸於安靜時，一直看著那棵柿子樹苗的人開口了。

「當年隱軻種這棵樹時還是那麼小，現在這棵樹已長得亭亭如蓋，枝繁茂葉。但是，那個說等我回來的人卻再也沒有回來了。」

我垂下眼睫，說道：「將軍，或許再堅持一下他就會回來。」

他抬頭看我，目光深沉平靜，「我不是你，隱軻也不是他，那麼，回來的了嗎？」

「將軍.......」我迎上他的目光，啞然無話。

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等了那個人一百多年了，每十年他就會來找我回憶他和隱軻的往事。我看著他從最開始的情緒失控到現在的平靜淡定，淡定的好像是一個局外人，從頭到尾不會有什麼話語和動作，就好像回憶里的人和事與他無關，他只是在旁觀。但我忘不了他最開始沉浸在回憶里無法自拔的沉重悲傷，現在之所以那麼平靜這是因為習慣了而已。

我不理解他。一個已經死去一百多年的人，魂飛魄散的人，明知回來不了卻依舊在執著的等待。他說的對，我不是他，胡玄譽不是隱軻，胡玄譽回來了而隱軻的歸來則是個未知數。他每十年來看一次回憶，相當於在揭自己的傷疤，一次又一次，我覺得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當看到前面有快樂多福祉時，後面就有多痛苦煎熬。可是赤霄依舊放不下，並緊緊攥著那點自以為的希望不放手，我也只能用蒼白的語言安慰他。

他沒有說話，依舊低頭看著那棵樹苗。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靜默在一旁。

第二日是赤霄先醒過來。他輕輕在睡著的人額上印了一個吻，再扭頭看到那張斷成兩塊的床板，有點頭疼。於是他先起床準備把那兩塊破床板給扔了，在弄張結實的來。

隱軻迷迷濛蒙的睜開眼，看見忙活的赤霄，也不起床，側著身單手撐著頭，半合著眼睛看他，「寶貝，早啊！話說你昨天可真是，嘖嘖嘖......」

赤霄看著他躺在地上用被子隨意鋪成的地鋪上，白皙的肩膀和胳膊露出大半，上面還有點點紅痕，不自在的別過頭，「醒了不起來幹什麼，快把衣服穿好，別生病了。」

隱軻麻利的起身，笑眯眯道：「難得寶貝關心一回，當然得聽話啊。」

赤霄忍不住偷偷那眼睛瞟穿衣服的人，只看了一眼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你背後的那道疤是怎麼回事？在普陽城時我還沒有看見，怎麼現在就有了？」

昨天晚上的時候他有點不好意思，沒什麼仔細看青年的後背，沒想到對方身後竟然有道斜挎整個後背的傷疤，看樣子是最近受的傷。

隱軻正在系衣帶的手一頓，含糊道：「就是......」

赤霄沒聽清楚，走近兩步問道：「你說什麼，大點聲。」

隱軻低著頭又嘀嘀咕咕了一遍，赤霄還是沒有聽清楚，他再走近點，有點不耐煩道：「你說話怎麼跟個蚊子哼一樣，大點聲。」

隱軻抬起頭看著他，猛的在他唇上親了響亮的一口，笑嘻嘻道：「寶貝，你是不是老早就惦記我了？在普陽城的時候你可是個小孩子，你就注意我身上有沒有疤，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

赤霄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道：「我才沒有。像你那麼傻的蠢貨，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明明是你先喜歡我的。」

隱軻邊穿衣服邊笑道：「是是是，是我先喜歡你。寶貝，昨天床被你弄塌了，今天我們可得找一張結實的床板，免得再被你弄塌。」

赤霄更氣了，怒道：「都說了不是我弄塌的，這也有你的責任好嗎？」

隱軻穿好最後一件外袍，拉著他的手道：「不要生氣了，我們先去吃早飯。」

赤霄甩開他的手，氣沖沖的往外走。就這樣，那個傷疤的話題就被青年帶了過去。之後每當赤霄想起來質問他這個疤痕，都被巧妙的轉移話題帶了過去，最後不了了之。

「祖宗，你不要走那麼快，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又生氣了？」

赤霄在前面走的飛快，完全沒有搭理身後人的意思。也不說話，腳步飛快的往回家的方向走。

隱軻在後面很無奈，不斷地說好話，對方依舊不回頭看他，他只能儘力的跟著。

在回家的那條小巷子拐彎處，隱軻又碰見了那群小媳婦在閑聊。自從那次向他們打聽私塾的事情後，他時不時可以碰見她們，有時候也湊在一起說說話。

一個小媳婦看見他，跟他打招呼，「張公子，好巧啊，又遇見了。」

隱軻停下匆匆的腳步，跟她們拱拱手，「各位姐姐好。」

「張公子，你這是幹什麼？腳步匆匆的。」

隱軻苦笑道：「最近小生娶了親，本該甜甜蜜蜜的。剛剛一起逛街還逛的好好的，誰知突然鬧了脾氣，不理我了，這可如何是好。」

「哎喲！原來張公子成親了，恭喜恭喜！」

「多謝多謝！」

「你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惹惱了你婆娘。」

隱軻蹙著眉頭，回憶道：「應該沒有吧。今天出門還好的，一起去逛街，買了一些東西，然後遇見王姑娘，就跟她說了幾句話。之後說跟內子去吃飯時，他就氣沖沖的回家了。」

那群小媳婦都笑了起來，「恐怕是你家婆娘吃醋。」

隱軻吃驚道：「吃醋？可是我沒跟王姑娘說些什麼啊。」

一個媳婦調笑道：「是沒說什麼，可是你要知道幾乎附近的人都曉得王家小娘子傾心與你，可你剛剛新婚，便跟她說話，你婆娘能不吃醋嗎？還不去哄哄。」

隱軻恍然大悟，連連作揖，「謝謝各位姐姐點醒，小生還想請教各位姐姐如何哄人呢。」

那群小媳婦聞言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給隱軻提建議，他一臉受教的認真聽。

赤霄快到家了看見後面沒有人跟過來，又氣呼呼的往回走，看見青年又和那群小媳婦混在一起，氣得肝疼。剛剛和那個王家小娘子眉來眼去就算了，現在又和一群姑娘廝混，太氣人了。他黑著臉吼道：「你幹什麼呢？還不快滾回來。」

隱軻聽見聲音，不管那群小媳婦什麼表情，匆匆告辭就趕過去。

看著青年離他越來越近，赤霄眼神冷的能凍死人，「你跟她們說些什麼說的那麼開心？」

隱軻似乎沒有看見他那凍死人的眼神，老神在在的攏著袖子，眯著眼睛道：「我在向她們請教寵夫之道，結果真是令我受益匪淺啊！」

赤霄黑著臉立馬紅了，瞪了他一眼就大步往前走。「凈會胡說八道，還不快回家，杵在這幹嘛？」

隱軻笑眯眯的跟上，「得嘞！」

抬腳剛沒走幾步，隱軻猛然回頭看向後面空無一人的小巷子，除了隱隱的說話聲，什麼也沒有。他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嘀咕一聲，轉頭繼續跟上赤霄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