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畫紋，我心裡一驚，「不好，他要獻祭自己。」

「你說什麼？」身旁之人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我。

「那是獻祭的法陣，並且還是最兇險的法陣，向來九死一生。獻祭之人一旦啟動法陣，召喚被封印的上古墮仙蚩君，蚩君可以許他一個願望，召喚之人便將自己的靈魂與肉體全都獻給他。從此以後，世上再無這個人的存在。無論許不許願，只要召喚，絕無退路」

身旁的人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奔過去，在鹿自清身旁大叫，「小清，你不要這樣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獻祭自己。」

「你不可以不要我，我還沒有放棄你你怎麼能放棄我呢。小清，你看看我。你不要這樣做好不好，快住手......」

明知這隻是幻境，他還是在那嘶聲力竭的向鹿自清懺悔，表白，可是鹿自清聽不見。他此時就像當初苦苦哀求凌霄留下的鹿自清，而對方成了當初決然離開的凌霄，兩人角色對調，做了對方這生最是追悔莫及的事。

鹿自清畫好獻祭的法陣，站在法陣中，割開手掌，將鮮血灑在法陣上，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法咒的響起，本來畫在地上的那些花紋逐漸明朗，散發出詭異的紅光，紅光之中，冒出一縷一縷黑色煙霧，然後黑色煙霧慢慢凝聚成一團。在那團黑色煙霧裡可以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蚩君的聲音陰冷嘶啞，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的聲音。

「大膽鹿妖，汝叫吾出來所為何事？」

鹿自清面色平靜，像是做好了一切準備。他說：「，我想請你幫我將靈山恢復原樣，我將以我的血肉靈魂為代價。還有，讓靈山的生靈忘記我的存在。」

蚩君深深吸一口氣，感嘆道：「啊！好純凈的靈魂，這樣的吃起來肯定很美味。小鹿妖，吾答應你的願望，汝要想好，可不要後悔。」

我想好了嗎？鹿自清想。自從靈山出事了之後他想盡所有辦法不補救，但是沒用，他始終難逃一死。但在他死之前他想去看看人間是什麼樣的，他覺得困在靈山一輩子有點不甘心。他想看看小林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所以，他下山了。他見到了很多人，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漂亮的燈，還結交了朋友喝了酒，畫了畫。他很喜歡人間那個地方，但他也很難過，難怪小林會走，要是換他他也不會一直待在靈山。

至於小林，或是凌霄，對他也恨不起來。就算恨又能怎麼？靈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恨也沒用。他這一生愛過恨過，雖然七情六慾沒有意一一嘗遍，但知足了，再多的他也承受不起。

他一直記得自己的職責所在，他是不會放棄靈山的。

「我不會後悔的。」

「哈哈。」蚩君大笑，「吾就喜歡汝等痛快之人。」

洞里的靈源散發出的光芒越來越亮，慘死的蛟龍和兔子精重新活過來，死去的槐樹精枝葉重新繁茂，上面布滿了白色的槐花，散發淡淡的清香。那些奄奄一息的花草重煥生機。靈山的一切都恢復原樣，好似那些恐怖的過往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們活了。只是不再記得那隻天真可愛的鹿妖，於他們來說，生活還是和原來一樣。槐樹精在睜開眼睛過後，望著天空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了某個人。

靈山一點一點恢復原樣時，鹿自清的身影一點一點的變淡，最後隨著紅光和蚩君一起消失。

從今以往，世上再無山靈鹿自清一人。

凌霄瘋狂的想挽留鹿自清，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不見，他大吼一聲，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把我嚇了一跳。此時幻鏡已完，周圍的景色像打碎的鏡子一般，破裂成無數塊，最後消散。

一陣強光襲來，我閉上了眼，再一睜開就是我二樓的景色。我看著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空洞，失魂落魄的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節哀順變。」

鹿自清與我也算是做過酒友，他的死我還是很難過的。

凌霄在床上躺了許久才起身。看到那幅鹿自清的畫像，想伸手去碰，發現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跡，就在身上使勁的擦幹凈，將白衣弄得髒亂。把手擦幹凈後他才去碰那副畫。

指尖剛碰上去，那幅畫瞬間自燃，以他的指尖為中心，火勢以不可撲滅的趨勢蔓延整幅畫，凌霄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撲救就化為齏粉。

我愣住了，這才明白當時鹿妖施的法訣是什麼。這人，痴情的時候當真痴情，絕情時又是幹脆利落。

「哈哈哈哈！」凌霄仰天大笑，笑得滿臉是淚。

「鹿自清，你真是絕情。不但將靈山的結界給改了法訣，我給你的笛子送了人，還將唯一的一幅畫也不留給我。你當真，你當真是如此厭惡我，竟不留給我一絲一毫的東西做念想。」

「都怪我，是我當初太過愚昧，怎麼能怪你絕情呢。小清，小清，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為什麼......」

我看著他瘋癲的不成樣子，默默的退了出去。原本俊俏的佳公子此時成了半個瘋子，著實令人嘆息。

頂著快要落山的夕陽，我站在庭院里發獃。從脖子上掛的錦囊里掏出半隻破碎的白玉笛來看。玉笛做工細緻，上面刻畫的鹿栩栩如生，憨態可愛。 這是胡玄譽從鹿自清那買來給我的那支，當初我不懂事，無意中跟他爭執一時火大把玉笛給扔了。等我後悔時只找到這半截。

本來我應該將這半截玉笛給凌霄的，但是我不願意。這是胡玄譽給我的，也是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唯一的念想，沒了它我就沒有精神支撐了，我要堅定自己不能放棄。

我把玉笛收回錦囊，回到二樓去，人已不見，桌上只留一張紙條：「多謝胡公子幫忙，請原諒凌霄的不辭而別。」

後記：多年後，我聽聞靈山腳下有一個很俊美的守山人，他每天都會在靈山山腳巡視一周，提防魔族或是妖族上山。

那應該就是凌霄了。

還聽說魔族公主跑來要押他跟她回去成親，他不願，寧可自爆內丹也要跟公主廢除婚約。

公主氣得不得了，將凌霄打成重傷揚長而去。而他繼續守在靈山下，不知歲月。

小清，你在的時候我不能陪你，並且傷害你。現在我悔了，想補償你，可是為時已晚。你不在這世上了，我想陪你卻不知去哪裡找你並與你相守。但你也不想再與我見面了吧，甚至是不給我後悔的機會，如此決絕的想要離開我。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我，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山腳下，替你守護你最重要的東西，不離不棄，直至我生命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