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算不上欺騙，只能算是席遠星在刻意誤導。

「不在工作室上課」，並不意味著席遠星不給孟里上課了，只是準備換一個地方而已。

可是席遠星偏偏壞心眼兒故意不把話說完整，不為別的，就是想讓孟里誤會。

誰叫他和我賣關子的？

孟里也正如同他所料，瞬間就急了。

不過還是稍稍出乎了一點意料。

席遠星以為孟里頂多就是用問號充斥他們的聊天界面，沒想到，孟里直接一個電話就打過來。

席遠星等了五秒，才接通了電話。

剛摁下接通鍵，孟里毛毛躁躁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來：

「席老師！為什麼呀！為什麼呀！席老師！」

席遠星：「有話說沒話說？沒話說就把電話掛了。」

「我太有話想和你說了！」孟里的聲音都提升的幾分，「我就是想不明白，課上得好好的！怎麼說不上就不上了！」

席遠星斟酌了一下措辭：「也不能這麼說吧……總之等你回來你就知道了。」

孟里一聽，更是著急：「那我明天就回去！」

反正古鎮的景已經錄完了，正好有一天的休息時間。孟里本來就糾結要不要回去一趟，現在幾乎是篤定了這個想法。

走！

現在就走！

「誒，不用。」席遠星只是想逗逗他而已，並不希望孟里真的來回奔波，找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借口，「我最近忙，要出差。」

孟里一聽這話，急得直在房間里打轉。

他好不容易才和席遠星關係拉近一點點，他並不想就這麼前功盡棄。

他的工作忙，席遠星的工作也忙，來來回回都沒什麼機會見面，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來的橋樑太脆弱，一聲再見，甚至都用不著正兒八經的告別，就能把這橋樑輕易擊垮。

孟里不想就這樣潦草收場。

他口不擇言：「席遠星！你不能這樣！你明明——」

「我明明什麼？」

席遠星倚靠在沙發里，似乎能夠看見孟里焦急的樣子。

他猜測著孟里的下一句話是什麼，他很好奇，他想知道孟里在被逼急的情況下，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你明明就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孟里心緒翻湧，在理智失控的最後一秒，用韁繩扯了回來：

「你明明連課時費都收了的！」

席遠星：……

我他媽就不應該指望你能說出什麼好話。

席遠星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壓壓火氣：「嘴還挺伶俐啊，你有這反應速度，你用在綜藝里多好啊？」

放錯地方的資源就是垃圾。

孟里見他似乎沒有懷疑，就真的裝作是自己說錯話，連忙求饒：「哎喲席老師，我開玩笑的，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

「嗯，然後呢？」

「然後你就告訴我吧！」孟里哭喪著臉，「為什麼不給我上課啊！」

「我說了你回來我就告訴你啊。」

孟里道：「還是現在就告訴我吧！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的！」

「行啊，那你告訴我，你和謝——」

說到一半，席遠星緊急剎車。

孟里以為是信號不好，「喂」了兩聲：「聽得到嗎？」

「沒事，聽得到。」

好險，差點說漏嘴。

席遠星輕咳一聲，「以後你還和我賣關子嗎？」

孟里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輕輕的「啊」了一聲：「你騙我啊？」

嚇我一跳！你這也太小心眼了吧！

結果還沒等孟里鬆一口氣，席遠星又話鋒一轉：「也算不上騙。」

孟里的心臟一下又懸了起來。

席遠星：「只是換一個上課地點而已，我又沒說不給你上課。」

如鼓狂跳的心臟一瞬間剎車，從嗓子眼重新回到了胸膛。

說話大喘氣是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血壓都高了！

孟里就差給自己掐人中了。

席遠星肯定不知道，自己這句話但凡再說遲一點，孟里現在怕是已經換鞋準備往回趕了。

孟里追人別的技巧沒有，唯有執行力，拉滿。

他重重的深呼吸了兩口氣，腿腳都有些無力，連抱怨生氣的精神都沒有了。

心力一泄，聲音也軟下來：

「……嚇死我了。」

直到這時，席遠星才隱約察覺到，剛才他說的事情，對於孟里來說是有多麼重要，心裡默默的生出幾分愧疚。

「我開玩笑的。」他像是怕驚著孟里似的，放輕了聲音，「我的課對你這麼重要啊？」

孟里一下子從椅子里彈了起來：「那當然重要啊！」

席遠星一噎。

他倒是答的坦蕩，席遠星卻不敢再問了。

這一不問，電話兩端倏得安靜下來。

半天沒等到回覆，孟里奇怪的看了一眼手機信號。

這信號也沒問題啊。

那席老師為什麼不吭聲？

難道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孟里率先打破沉默：「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席遠星忙道。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用沉默表示震驚。」

席遠星隨口胡扯。

他不敢再往深了問，也丈不住孟里自己往外說啊。

這會兒席遠星不僅不敢問，連聽都不敢聽了。

可能是慣性冷漠，突然接觸了他人的一捧真心，碰又不敢碰，摸又不敢摸，平白的生出了幾分畏懼和怯懦。

「其實我——」

「等會！」

席遠星連忙打斷，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慌不擇路，

「我突然來了一個工作郵件，先不聊了，拜拜。」

「哦哦哦。」孟里連聲答應，「那你先忙，等回去了再找你玩。」

說完又「啪」的一下把電話給掛了。

倉促打過來，又倉促的掛斷，像一陣風似的。

樹葉被大風颳得搖曳亂枝，風卻頭也不回的走了，不知道又跑去哪裡嚯嚯其他樹林，又或者，只是悄然消失在天地間。

電話被掛斷，手機在一分鐘後也隨著系統設置時間熄屏。

席遠星看著手機黑壓壓的熒幕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沉默了好一會。

他知道令自己心中的大樹搖曳的風來自何處，他又不傻。

但他又能如何。

風沒有行蹤，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會向何方去。

感情也沒有分寸，不知道何時開端，也不知道何時結束。

他不敢去問，不敢去聽，更是連想都不敢細想。

他又不是十幾歲愣頭青，還有精力追著風跑。

更何況，還是在夢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