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大雪山，焉知雪山險。

赫連凌霄帶著三千騎兵用了近兩個月時間到達崑崙雪山腳下。

但三千人太多了，他不可能全部帶上雪山，於是便精挑細選出兩百精兵同他一起上山，其餘人則在雪山下安營紮寨，等待接應。

前路險峻，崑崙大雪山這座世人皆知其名卻未見其貌的龐然大物以它獨特的方式歡迎赫連凌霄一行人。

大風、雪崩、山裂......

短短十天時間，一行兩百餘人和戰馬，就只剩下了赫連凌霄和一個左護軍。

當最後一名將士被白雪掩埋，左護軍拉住赫連凌霄：「陛下，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

赫連凌霄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回頭看去，一片茫茫白雪，後路在何方？

此刻赫連凌霄才明白樂天翊那句「長子戰死沙場屍骨未還」的用意。

仰頭看去，皚皚雪山，不見盡頭。

他這樣做......真的對得起鈺琛嗎？

赫連凌霄深深吸了口雪山寒氣：「名澈，此後若再有兇險，你不必再把朕當成皇帝，也不必再管朕。」

嚴名澈本是草莽，承蒙遠征大將軍提拔才得以侍奉御前，讓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

大將軍曾教他識字，但他依舊不愛讀書，只知道一個道理，那便是義字當頭。

當初大將軍看戰王的眼神，他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就算不把赫連凌霄當成皇帝，只憑遠征大將軍的恩情，他也不可能放著赫連凌霄不管，更何況他根本做不到不把皇帝當皇帝！

嚴名澈沒有多說，只道：「皇上，我們下山吧？」

赫連凌霄環顧四周，「好！」

然，山路起伏，他們於龐大的雪山而言猶如螻蟻，根本不知何處為下方。

又七天後，嚴名澈終於倒在了白雪之中。

赫連凌霄猛然回頭，扶起已經瘦到脫相的嚴名澈：「名澈，你怎麼了？」

嚴名澈還吊著一口氣，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包裹塞給赫連凌霄：「皇上，接下來的路，就靠您自己了，您一定......要平安回京！」

原來，嚴名澈之所以提議下山，除了看不到盡頭，最大的原因是他們的糧食隨著將士一起被埋進了雪裡，而他和赫連凌霄自己兩個人自己帶在身上的幹糧並不多。

從七天前開始，嚴名澈每次進食都是做做樣子，拿著餅子在嘴邊聞聞，然後背著赫連凌霄以積雪充饑。

饑寒交迫，體力耗盡，他終於堅持不住了。

赫連凌霄知道後連忙從包裹里翻出餅子，喂到嚴名澈嘴邊，但嚴名澈搖頭拒絕了。

他從決定參軍那一刻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只為了給家裡賺一些糊口的錢糧。

但是他運氣好，遇到了遠征大將軍，不僅賺到了錢糧，還賺到了名譽，讓家裡人過上了比他想像中好上百倍的日子。

他很知足，他死而無憾！

但皇上不行，皇上必須回京，北辰子民還等著他。

「名澈！」

嚴名澈在赫連凌霄臂彎里咽氣，到最後一刻都在嘟囔著要他平安回京。

赫連凌霄見過無數屍海，但嚴名澈的死卻是讓他觸動最大的一次，縱使他生性冷淡也沒忍住落下一滴熱淚。

「名澈，朕真的錯了嗎？」

沒有太多時間留給他悲痛，赫連凌霄將嚴名澈葬在冰雪之中，希望他能得以安息，然後將兩個包裹整理到一起，緊緊綁在身上，再次踏上下山的路。

他們肯定走錯了，這一路來，他沒見過一個他們上山時留下的標記。

但赫連凌霄沒辦法，他只能繼續往前，沒有退路。

獨自行走在嚴寒的白雪之中，讓赫連凌霄生出一種無助的恐慌。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但他一點也不喜歡。

午間的烈日，就像一面從白霧中探出來的鏡子，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度可言，反倒與那白雪相互映射著，叫人睜不開眼。

赫連凌霄踏入一片雪原，強烈的白光晃得他不僅得把眼睛閉上，還要抬手擋著才不至於難受。

赫連凌霄急著趕路，只好如此前行。

好在這雪山深處並沒有什麼吃人的猛獸，或者說赫連凌霄沒遇到。

但要人命的卻不是只有猛獸而已。

耳邊傳來一生巨響，赫連凌霄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腳踏空，隨即被強勁的衝擊力打中，失去了意識。

徹底失去意識前，楚離戈腦子裡一一閃過皇室之中可以繼承皇位的人，卻沒有一個能讓他放心託付江山。

可是，那又如何？

......

再醒來，赫連凌霄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霧氣裊裊的白玉床上，周圍鬱郁蔥蔥，花香四溢，清澈溪水繞過白玉床，猶如仙境！

仙境？赫連凌霄苦笑，可能真是仙境吧。

但是他配嗎？他這一生殺伐無數，不算作惡，但也沒做過什麼好事。

難道他是神仙下凡歷劫？可他現在為什麼沒有恢復做神仙時候的記憶？赫連凌霄這樣想著撐著身體想要起來。

微微一動，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哪有這麼狼狽的神仙！

身上破爛的衣服和包裹，還有滲著血的傷口，無不昭示著他還在人間，不過是掉進了一個漂亮的山谷，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居然沒有摔死。

赫連凌霄忍著劇痛翻身從白玉床上坐起來，環視四周。

谷中有河流，他或許可以沿著河流出谷。

這裡不冷，甚至有些暖和，是在雪山腳下了嗎？如果是的話，他也算因禍得福了。

想清楚了這些，赫連凌霄看向白玉床，決定再睡一覺。

他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但疲憊絲毫不減，這白玉床是塊巨大的暖玉，睡著很舒服。

他的包裹已經破了，幹糧不知道掉在了哪裡，但好在這谷中植被充沛，他可以先睡一覺，緩解下疲憊，再去找些植被充饑，然後再想想該怎麼出谷。

行軍在外時，他也曾遇到過糧草耗盡之時，所以面對這種情況還算有經驗。

常年南征北戰，鑄就了赫連凌霄異於常人的警覺性，半睡半醒之間，赫連凌霄感覺到旁邊似乎站著個人。

於是，猛地睜開眼睛，仿若從未入睡。

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從白玉床上彈起來，雙手做防備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