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鳴笛聲傳來，還在鐵軌上的小商販急哄哄的把小攤子挪走。

「老三，搭把手！火車快來咯！」

「來咯，來咯！」

匆匆的行人，慌亂的小商販，嘈雜、喧囂……

「三少，火車快到了。」

車站外，顯眼的小車停在外邊。路過的人都小心避開，這小車可是金貴的東西，擦了碰了他們可賠不起。

後座上坐著的男人垂眸，輕輕的嗯了一聲。

一個身穿青色棉袍的中年男子眼睛不住的往出站口看，才開了春，這風口裡站著還有些冷，男子忍不住瑟縮一下。

等了十來分鐘，等的人終於來了。

兩個高大的男人，護著一個嬌小的女子穿過擁擠的人群。

等在車旁的男子連忙對著車裡的人道：「三少，四小姐來了！」

佇立在一旁的年輕男子連忙拉開車門，車裡的男人下車後往出站口走去。他身材高大，眉眼濃烈，充滿了攻擊性。讓人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住瞧瞧打量。一些打扮時髦的姑娘小姐，瞧瞧打量著這人，小聲交談，時不時有驚嘆聲傳出。

一個穿著粉色洋裝的少女對著身旁的女伴道：「是張家的那位，以前我跟著我阿媽去明華軒的時候，遠遠瞧過一眼。」

「張家，是那個張家？」

「還能有哪個張家？北平姓張的人不少，但是他家是頂尖的。」

「哎喲，好機會呀，不上前去試試？」女伴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

洋裝少女道：「我算哪個檯面的。」說完就不再言語。

火車站口人來人往，聲音特別嘈雜，這些言語都被嘈雜聲掩蓋。

「哥。」

輕柔的嗓音，是北方不常見聽聞的語調，帶著幾分南方的朦朧。她身高不高，只到男人的肩膀，身段婀娜。穿著淺綠的旗袍，外面搭著白色的狐裘，眉眼與男子有幾分相像，多了幾分柔和，長發用木簪挽起，整個人顯得溫和又帶著幾分貴氣。

高大的男子揉揉女子的腦袋，道：「走吧，先回家，爸媽都等著呢。」

「嗯，好。」

高大英俊的男人護著嬌艷動人的美人，兩人長相出眾，不少人猜度他們的關係。

不少人都看著開遠了汽車，想著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爺小姐，長得可真好。

「哥，家裡怎麼這麼著急的叫我回來。」

「不是什麼大事兒，袁家有聯姻的意向，他家嫡出的三少爺到了年紀了。袁先生便想著想看人家，北平不少人家都看著，心動的不少。」

「所以，家裡是想喊我回來聯姻……？」聲音帶著遲疑，顯然是不願意的。

張鈺琮轉頭看了一眼妹妹張婧瑛，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張鈺琮道：「別擔心，家裡還有兩個想要聯姻的，回去之後，避開點就行。」

張婧瑛帶著幾分錯愕，抬頭喚了一聲：「哥！」和袁家聯姻意味著什麼，張婧瑛知曉，所以她才錯愕。有了這門姻親，哥哥的在政界的地位就能更進一步。

袁家不僅有錢，跟軍方那邊有著聯繫。這個念頭，不僅得有錢，還得有權才行。

張鈺琮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和袁家聯姻雖然好處不少，但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就這麼一個，妹妹不願意便算了。袁家的三少爺他沒見過，不過聽說的名聲不大好，典型的紈絝子弟，這樣的人不適合自家妹妹。

在張鈺琮看來，張婧瑛就是一朵需要呵護的嬌花，生活在他為她營造的溫室就好，他能護她一輩子。張婧瑛的丈夫人選，張鈺琮考慮了很久，覺得從自己左膀右臂中選擇更好，那樣張婧瑛能活得更自在。

總之，在張鈺琮看來袁家不適合張婧瑛，張家現在適齡的不是還有兩個嗎？想來她們是願意聯姻的。

張婧瑛靠在張鈺琮手臂上，帶著幾分愉悅，嬌聲嬌氣道：「哥，你真好！」

張鈺琮淺笑出聲：「回去裝裝樣子，別把不願意表現得那麼明顯。不然老爺子和老太太又得說你。」

「知道了。」

現在女子十七八就結婚生子了，張婧瑛已經二十二了，家裡的人催得比較緊。但是在張鈺琮看來張婧瑛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在他面前總帶著幾分稚氣。

車開到高級住宅區，張家人口不少，住的是典型的老式宅院，佔地面積比較廣。六進的四合院，布局帶著幾分南方的雅緻，張家祖上是西南的望族，張鈺琮爺爺這一輩開始才來北平這邊的。

「我說嫂子，四丫頭這是在西南那邊待了快三年了吧。」

張二太太和張大太太陪著婆婆在小花園裡坐著，有些懶洋洋的，這幾齣評劇聽了百八十回了，沒個新意。

張大太太雖然比張二太太小些，但是皮膚不夠白，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看起來比張二太太還大些。聽到弟媳婦給自己女兒下蛆，心中就不大喜歡。老爺子和老太太本就不高興女兒三四年待在外祖家，這弟媳還在一旁拱火，果然一旁的老太太就不大高興了。

張大太太嘴笨，想幫女兒說幾句話，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今天回娘家的張家大小姐張鈺婷道：「瑛瑛雖然三年沒回來，但是孝心可盡了的，逢年過節爺奶壽辰哪次不是用了心的。別說，今年那捲經書，看模樣起碼抄寫了三四個月吧。聽瑛瑛講，特意放在佛前供了的。」

張老太太聞言眉頭舒緩了不少，在用心方面，別人不及四丫頭。張老太太是老派的女子，最信神佛之類的。

張大太太心想，還好今日張鈺婷在。看見張二太太落了臉子，張大太太忍不住笑了。

張鈺婷是張家大小姐，是張老太太帶大的，特別受寵，就連名字也是跟著男丁走的。張家第三輩，男丁從鈺，女子從婧。

張家在北平只有張家這一房，張老太爺有兩個兒子，張家大爺膝下有三女一子，最小的女兒是姨太太生的。張家二爺有一子一女，兒子是張二太太生的，女兒是姨太太生的。

雖然孫輩有六個，但是孫子只有兩個，因此張老太太總是不滿意。下一輩的，張家大小姐嫁出去，生了一子一女，二少爺是二太太獨生子，結婚早，膝下兩女一子。三少爺是大太太生的，娶的大太太娘家那邊的侄女，西南望族出身，生了兩子。

四小姐今年二十二了，在老太太看來是個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晚了。五小姐年歲和四小姐相差不大，也不小了，六小姐年紀小些，才十八歲，正當年。

這次聯姻，老太太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

老大繼承家中的產業，老二弱項了些，因此正需要一門有力的姻親幫扶，所以看中六小姐。

但是，袁家是北平有權有勢的人家，想要聯姻的不止是張家，為了保險，老太太還是想著三個姑娘都帶去想看。且家裡的姑娘，四丫頭常年待在南邊，又愛讀書寫字，頗有些南方閨秀的味道，在北平這種少見。五丫頭生的纖弱，樣貌是姐妹中最好的。她不大喜歡這種，跟她姨娘很像，但是男的都好這一口。六丫頭天真爛漫，討人喜歡，可惜是姨娘生的，出身差了一籌。

張鈺琮帶著妹妹回家，拜見了長輩之後，一番寒暄，吃了飯，熱鬧了許久才散。

張鈺琮回了房，他媳婦帶著孩子已經先去洗漱了。他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張鈺琮結婚早，十七歲就成親了，娶得是自己表妹。兩人只有兄妹之情，沒有什麼男女之情，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就更淡了。夫妻兩人分房睡，倒也自在。

張鈺琮倒了一杯紅酒，他生活很簡單，每天除了政事和交際，不喜歡去花街柳巷。在圈子裡名聲不錯，年輕又潔身自好，事業也處於上升期。很多人家扼腕，這種優質男人卻早就結婚了。

喝完紅酒，一夜好眠。

早上六點，張鈺琮準時起床，先去看了兩個兒子。到了小客廳，外間坐著一個清秀端莊的年輕婦人。

「表哥，起了。」

轉頭對著外面的僕婦喊道：「王媽去給少爺的早飯端來。」

妻子張梅梅雖然長相清秀端莊，但是性子卻是一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家裡家外一把抓。讀書不多，是一個老派女子。很少穿現在的新式旗袍，還是上衣下裙的穿著。

王媽端來早食，清淡的粥菜，溫溫的剛好入口。

張梅梅算著賬，算盤嘩嘩的響。口中還不停的念叨著家常：「這袁家放出風聲相看，這段時間北平的布價都漲了幾分。老太太雖然明裡不說，但是話里話外都說六丫頭好。還當人不明白她的心思，嗤！」

家裡人誰不知道，老太太偏心小兒子，老爺子雖然明裡不偏，好似一碗水端平，但是心還是偏向小兒子和大孫子的。可是沒想著，二少爺別的沒學會，把自己老子玩女人那套學明白了，在外面玩得花，好幾次鬧上門來。

張梅梅提袁家，其實就想問問，張婧瑛可有聯姻的想法。

張鈺琮搖頭，張梅梅表示明白了。低聲道：「瑛瑛是早產兒，現在看著好，但是底子是虛的。那袁家家大業大，是非也多，不適合她。說起來，聽說袁家前段時間又進了一房姨娘？這袁家老爺子那麼大年紀了，也不忌諱點，該養養身子了。」

張鈺琮好笑道：「袁家老爺子可說不上老，正經還不到四十。」

張梅梅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算盤道：「這麼年輕？可是他家三少爺都二十了？」

袁家的家主張鈺琮見過兩次，看起來很年輕，三十齣頭，但是很威嚴，因此不少人都忽視了他的年齡。

正經算起來，袁家家主比張鈺琮只大八歲，今年才三十五。袁家早婚，聽說十三四就成婚了，家中三個孩子都是正房太太生的，上面兩個雙胞胎女兒，已經嫁人了。最後正房太太掙命生下了小兒子，卻傷了身子，已經去了七八年了。

張梅梅聞言嘖嘖兩聲，感嘆道：「我還以為和咱爸一個年紀呢？聽說這袁家姨奶奶可不少，還有那九號公館裡的，聽聞長得不錯。」九號公館是北平最大的消金窟，背後的人聽說是軍方的。最出名的就是九號公館裡面的台柱子，聽聞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張梅梅倒是想看看長得究竟有多漂亮，可惜她的身份不好去這些地方。

張鈺琮對這個表妹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若是換個男兒身，肯定是個風流少爺。

張鈺琮倒是見過兩次，那九號公館的台柱子長得確實不錯，但是他不想多說。不然表妹問起來沒完沒了。

張梅梅見張鈺琮吃得差不多了，悄聲道：「之前瑛瑛寫信的時候跟我提過一句，在南邊的時候，好像看中了一個人，可是後面就沒了消息……你找個機會側面問問？」

張鈺琮一驚，想要詢問，看著外間還有人，壓下嗓子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張梅梅低聲說：「不大清楚，她之前寫信回來，提到一位先生，說是在書店裡認識的，很有學識，話語里透著幾分傾慕，後來沒了聲息。我後面問了陳媽，陳媽說是有這麼一位先生，但是具體情況她不清楚，瑛瑛誰都沒說。」

張梅梅覺得張鈺琮這副模樣太緊張了，姑娘大了，遲早都得嫁人。有傾慕的人也正常，可能是分了吧。

張鈺琮聽到最後情況是不了了之，舒了一口氣。要是真看中了不三不四的人，他得氣死，果然還是得早點安排一下，他身邊有不少年輕有為的，總比外面的人好，知根知底的。

張鈺琮道：「我還是想著，給她在北平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不需要多麼富裕。我們家不缺這些錢，陪嫁多點就行。」

這點張梅梅贊同，知根知底的更放心。

兩人說了一些閑話，八點張鈺琮就去上班了。

張梅梅在他身後道：「今兒個早些回來，明天還得去袁赴宴。」

沒得到回應，張梅梅小聲嘀咕：「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

王媽叫了兩個小丫頭來收拾碗筷，道：「三少爺肯定聽到了，三少奶奶，這裡風大，咱們進入，免得招風。」

張梅梅道：「八點了，去把兩個小少爺叫醒吧。還有，那些做好的衣裳，新打的首飾這些，給瑛瑛送去，明天去赴宴，不好太素。」

王媽連聲應道：「早就送去了，送過去的時候，大太太那邊也著人送去了不少，都是時興的花樣，還有西洋那邊的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露肉。」王媽不大喜歡那些西洋玩意兒，因此不大看得上那些洋裝。

張梅梅道：「現在就流行這個，外邊走出去，不少人穿，明兒個，我也穿這個出門。」

說著，張梅梅低聲道：「打聽打聽，那邊的那個穿啥色兒，明天可別撞色了，我嫌晦氣。」張梅梅努努嘴，西邊院子里住著的是張家二老爺那邊的。

王媽低聲道：「早就打聽好了，那邊的婆媳都穿紅。」

張梅梅聽了，想著還好，自己準備的是薑黃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