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俠…」

「劍聖…劍聖！」

沈過被聞天攙著一路走來，一路被人或糾纏，或哀求。

這些人身上都有著最原始的，似是被野獸襲擊過的傷口，散發著猙獰的血氣。

但就是這樣也算是好的，因為有的人已經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不會呻吟也不會求救了。

「聞大夫，你在這給他們看看吧。」沈過看了眼地上的慘狀，抽出自己身後的劍，低聲道，「我自己去就行。」

聞天看看他，倒也沒回絕：「那你自己小心些。」

沈過點了點頭。

他是習武之人，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強，不然就熙端那石破天驚的一腳，幾條肋骨都要被踹斷。

劍尖指地，勉強撐住了他搖搖晃晃的身體。沈過就順著血液蜿蜒漸深入的地方，一路向前走去。

慘叫聲不絕於耳，但他很快聽見了一聲更甚的。

那人被華服的人一手攥住脖子，眼球像是要爆開一般。

其實不斷有弓箭或長槍向他這邊襲來，可是都被那身形單薄的人揮手就揮開。沒什麼能真正近他的身。

「...熙端。」沈過忽地出聲，聲音並不大，在慘叫和怒吼之中幾乎瞬時飄散，然而那手握人性命的人卻驀然轉頭，血紅的眼睛與他對視。

他瞳孔一縮，手上竟也卸了力道，被他險些掐死的人掉在地上，渾身抽搐著，瘋狂的咳嗽起來。

沈過心中從來沒有這麼百轉千回過，只一眼看過去，就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他們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

熙端看到他，朝他走去。

沈過不閃不避，就那麼直直地望著他。看著小皇子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

就像曾經一樣。

只是這次他們一個渾身沾血，一個滿身是傷。

「殿下。」

不是陛下，是殿下。

熙端睫毛顫了顫，然而面上卻依舊沒有表情，他伸出手，竟然這麼抱住了沈過。

沈過這才發現，他身上竟也有傷。傷口向外流著紫黑色的血，落在地上，澆出滋滋的響。

「沈過！」一個男聲突然炸起，竟是身受重傷的蘇一風，他竟沒死。

「沈過，殺了他！殺了這個孽障啊！！」蘇一風被人攙扶著，朝這邊歇斯底里地吼道，「我軍五百將士，半數都被他活活抽了筋骨，活活燒死！」

他目眥欲裂：「你不是說皇上要是傷及無辜，你會親手處決他嗎？！你不是答應過嗎？！！你殺了他啊！！」

「你要留著這孽障到什麼時候！部落已經在整兵，要重新攻過來了，你看我現在，你看我們！！」

「你殺了他！！！」

熙端似乎也聽到蘇一風的嘶吼，他下巴抵在沈過的肩上，眼睛半闔著。

「過之...」他開口，居然還是清醒的聲音，「殺了我吧。」

沈過一直在原地沒動，熙端抱住他的時候，蘇一風怒吼的時候，但這時，他的身體才終於反應過來似的，狠狠抖了一下。

「殺了我吧。不然，我會殺盡你們所有人的。」

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相擁著的兩個人身上，也自然沒人看到，小皇帝的手此時正握著那個異族暗器，那暗器割著他的手心，往下滴著紫黑色的血。他透過這種方式勉強保持著清醒。

「你還在等什麼，你還是不是人！！」

「沈過！！！！」

沈過抬起眼，他的眼睛終於在此刻能看清楚，遠處，近處，站著的，跪著的，在地上的，每個人都望著這邊，眼神里充滿了希望，憤恨和恐懼。

「殺了他啊！！！！！！」

「過之，快...」熙端突然急促地喘起了氣，眼神也變得晦暗不明，他的另一隻空閑的手逐漸想上，蠢蠢欲動地像是想要扼殺眼前這新鮮的生命。

然後他猛地握住了沈過手中的劍。

「...快。」他手指顫抖，聲音也越來越低，「我做錯了事...當罰...不是麼。」

沈過終於顫抖地拎起了那邊幾乎從未使用過的玄鐵重劍。

劍似乎得到了感召，表面滾動著黑紅的隱隱流光。

天地似乎都被這劍所劃破，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

長劍刺破胸口。

一直瘋狂殺戮的邪神終於停了下來。

那華服的身影像是一個破爛的稻草娃娃，就這麼悄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沈過沒有說話，只是急促地呼吸著，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地上像是被抽幹了生命力一樣，一直不斷急促喘息著的人。

熙端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變成了黑色漸壓著淺紅的顏色。

他費力地伸出手，竟顫抖著撫上了沈過的臉。

邪神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容。

「過之...不要哭。」他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