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

人間

刺得睜不開眼的日光，樹上的蟬鳴，人聲鼎沸的鬧市，熱烈張狂。

一位衣衫襤褸的男子從熱鬧的人群中蹣跚而來，手拄著竹子做的拐杖，帽兜破爛堪堪遮住腦袋，臉上髒兮兮的，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容顏。

明明是盛夏，他卻感受不到熱氣似的，經過他身旁的人只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氣。

男子慢慢移步至一則懸浮在空中的公告前，一目十行地接收了公告中的所有信息。

他轉頭看向負責發布公告的男子，那男子身穿仙來宗校服，在這炎炎夏日，那仙來宗弟子林不凡顯得格外不耐煩。

「仙長，我可以參加貴宗的選舉嗎？」

林不凡低下頭看了看來人，粗略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說道：「我們仙來宗只收士族以上的弟子，還要天賦異稟。你占哪樣？」

那穿著破爛黑衣的男子也不惱怒，只是輕笑問道：「可這公告欄並沒有標明要士族之上，我大概算得上天賦尚可。」

他想了想，從上界來到下界，受到天道法則的制約，他現在應該至少有化神期的實力。

思此，帽兜下額頭間的無上印記顏色變變得愈發紅艷。

林不凡不禁嗤笑，沒錢沒勢，修什麼仙啊。

「速速離去，免得我再多費口舌。我告訴你怎麼算天賦異稟，我，百年達到金丹修為，這便是天賦，我林不凡！是真的不凡。」

「……」

好一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少年你很優秀，多好一個名字啊！？你有事嗎？

他囂張跋扈的聲音落下，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他看了看四周只覺得臉發燙，尷尬的就要伸手攆人。

衣衫襤褸的男子絲毫不見怒氣，像是認命般嘆口氣，只是佝僂的腰直了起來，身形竟然比那囂張跋扈的仙來宗弟子還要高。

他直起身說了句，凌厲地說起心中的疑惑，「若天賦異稟根骨尚佳，若能給貴宗帶來不少方便，貴宗依然不收寒門學子嗎？」

「一概不收。」

林不凡揮了揮手，就要轉身離去，只是發放一則公告，突然聽見那人有些好奇的語氣，糾結著又問了問。

「貴宗叫仙來宗，那，上面可有仙人？」

林不凡頓了頓，拍了拍胸口自豪道：「當然，我們大宗師的實力足以媲美上界大能，怎麼算不得仙人呢？」

穿著落魄的男子輕笑了笑，看了看天，彷彿一眼可以望到上界，他轉身欲走，輕聲道：「如此，多謝。」

人間，又污穢了。

他的聲音像玉石敲擊石頭般好聽，泠泠如慕，惹得那弟子不禁轉頭看向那人的背影。

那背影筆直纖長，任誰也沒有把窮困潦倒四個字送給他。

直到這時，身邊突然出現一位身著大宗師法衣，頭髮如黑玉般，眉宇間充斥著冷漠，冕簾遮住了面容。

謝安順著林不凡的目光看向那人，右手揮手放出一道寒光，寒光如刀刃般以殘影的速度沖向衣衫襤褸的男子。

男子劍上造詣驚艷，沒有轉身，只是雙指成劍，一道寒光便抵住了攻擊，兩人對擊的靈力激蕩起空氣，一陣靈力的餘波打落他的帽兜，露出半張令人遐想的臉龐。

此人赫然是容瑾。

容瑾，字牧羽。

取瑾之一字，慎也。

容瑾此時已斂去發色與瞳孔顏色，臉蛋髒兮兮的卻依舊用的自己的臉，並沒有改頭換面。

下界套路深，他要回神殿……

容瑾甚至身形沒有片刻停頓，他拄著玉竹慢慢走著，風吹起他的衣擺，眼眸拉長，露出上位者的傲然，只冷冷地拉起帽兜，回頭瞥了一眼，身形由實到虛轉身化作一道流光離去。

那人回頭間的嫣然，確如梨花落了滿堂。

謝安看著容瑾越走越遠，他堪堪看見那側臉，雖然臉上有塵土卻依然擋不住那人長得恍如謫仙。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不愧是花神之子。」　　

只一眼，他便認出來那是誰。

「容瑾主事，明智之舉。」謝安眼眸微眯笑了笑，輕嘆了一聲，「根基芳華雋永，昊日神劍秀絕天下，是道之兵，亦劍之奇，是勁敵也。」

容瑾這個名字在九州象徵了太多東西。

是神族天才，十幾歲入兇險萬分的古戰場，是昊日聖子，身份尊貴，是天生劍修，天賦異稟，是少年天才，二十化神。

若給他時間，百年大長生。

對於九州的大多數人來說，像遙不可及的夢。

弱冠年華最好是，輕蹄快馬，看盡天涯花。

神族呆膩了，下界來了嗎？

神緒歸來，謝安繼而轉頭看向林不凡的弟子，好看的眉頭皺了皺，他可不是好脾氣的人 ，「抬頭，看我。」

林不凡惶恐的抬起頭，剛剛發生的一幕他便知道，他好像得罪了一個不一般的人物。

「宗...弟子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聖子殿下，不知道他...身份尊貴。」

他雙腿發顫，顫顫巍巍跪下，對上自家宗主的眼睛，只是一個最低級的幻術，他就招架不住，下一刻身體僵硬地仿若提線木偶，獃獃地望著謝安。

謝安說話慢悠悠地卻帶著冬日的涼氣，像是自言自語，「神殿......不過是湍流中的一孤舟罷了。」

「他是先天神祉自然尊貴，你說，人間為棋盤，九州何時會重新洗牌呢？」

林不凡顫抖不已，他們宗主笑的有些癲狂了吧，「人...人間的幾百年？」

「不錯啊不凡，你居然猜對了。」

不凡鬆了一口氣。

謝安似又想到什麼，「我有說過不收士族之下的弟子嗎？」

林不凡如同木偶，說話慢吞吞的，儼然沒有了神智的模樣，回答道：「並未說過。」

那人面色不改，像是嘮家常地說，「本想獎勵你呢，這樣吧，你找個地方，自裁謝罪足矣。」

說罷，他甩了甩白色銀邊的衣擺便消失在了原地。

林不凡還沒反應過來掙扎，還未面露驚恐，就被奪了心智，離開了他最愛的人世，一瘸一拐地遠離仙來宗方向走去，此後的人間又多了一道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