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親近
小說: 他養了初戀的白茶花 作者:洋芋酱子 字數:2432 更新時間:2023-01-20 12:19:54
折騰到晚上九點,晏伯林披著一身雪進小區。
剛畢業那會兒,晏廣明在望江樓附近給他添置了一處房產,房子不大,八十多平的兩居室,簡約商務風,黑白灰色調,和晏伯林的工作氣質很搭。
晏伯林念舊,這些年,他一直和父母一起住。
冬日早歸家,小區里各家燈火通明,橘黃色的燈光緩和嚴寒,晏伯林仰頭看十七層的那個家漆黑一片,看來晏廣明和林瑾婉還在值夜班。
有一對醫生父母的好處在於除了過敏體質,從小到大他基本沒怎麼生過病,例行體檢每一年雷打不動。
晏醫生和林醫生工作忙碌,陪伴晏伯林的時間少之又少,好在晏伯林懂得自我約束,才沒有長歪。
開門進屋,地燈亮著。
他猜測晏廣明或者林瑾婉中途回來過,走得匆忙,沒來得及關燈。
換鞋,把大衣掛進門口的衣櫃里,走到廚房看雪櫃,裡頭果不其然放著一份還有些微微發熱的排骨湯。
白衣天使的使命是救死扶傷,他們奔忙於手術台與病房,總是無暇顧及家庭維繫親情。
晏伯林早就習以為常,但倦鳥知返,他今天有心事,特別想和父母說說話。
在沙發上坐了片刻,給晏廣明打電話。
晏廣明約莫忙得很,連來電顯示都沒來得及看,問:「誰啊?」
晏伯林喊他:「爸,是我。」
電話那頭一如既往嘈雜,哭鬧、呼喊與嗚咽聲,亂作一團。
醫院收集人間苦痛,也是希望和踏實的歸處,晏伯林一時間忘了自己打電話的目的,男人本就很少對父母說想念,說愛。
何況,晏伯林性子活潑的時候沒有說過,現在尤甚如此。
過往,父母若是在醫院值班,晏伯林不會去電打擾,今天放任自己任性一回。
晏廣明分身乏術,急診病人當場休克,情況危急,病人為上,晏廣明說:「先掛了,早點睡。」
晏伯林「嗯」了一聲,還是補了一句:「我過幾天出差。去烏鎮。」
「知道了。」對方很快掛斷了電話。
他的父母,好像並不在意他,但又愛著他,這種認知讓他有些懊惱,想發脾氣又覺得這種行為不僅幼稚且有無事生非之嫌。
捏著眉心陷入沒用的懊惱時,手機進來一條簡訊。
「Yan,下周百慕大,你來嗎?」
晏伯林忙昏了頭,儼然忘了極限攝影協會的活動也定在下一周。
「不,有其他工作安排。」晏伯林回。
「OK,那把原先定的機票和酒店先給你取消,下次見,Yan。」
晏伯林手握成拳又鬆開,喃喃自言:「下次......」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程捷釘釘上收到晏伯林的消息。
「晏伯林發起一筆轉賬5000.00元。」
「程助,幫我升一下艙,你的也升一下。」
明明就坐在自己幾米之外,還要發釘釘?
程助理邊吐槽邊操作升艙手續,但她不佔便宜,小助理坐什麼頭等艙,她非常有覺悟。
升完艙,她自作主張給她家領導辦理完值機,在對話框回:「1,已操作完畢」。
晏伯林已讀不回。
領導麼,已讀就表示「朕已閱」,還奢求啥呢?程捷正要關閉窗口,一條信息蹦出來。
「做得好。」
啥做得好?
程捷不禁虎軀一震,但領導消息一定不能作為結束語,於是她臭不要臉地回:「多謝領導誇獎。」後面跟著補了一個表情包,小貓洗臉.JPG。
已讀,不回。
好的,程捷滿意了,下班!
直到上飛機晏伯林才知道程捷沒給自己升艙,交代說自己就在她後面幾排不遠的位置,讓他有事讓空乘人員叫她,然後就腳底抹油跑了。
平日里穿得太過於單薄,又吹涼風上下班,連續幾天下來,他有些頭疼。
在空乘人員的引導下找到位置,他坐下後腦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
夢見飛機遇到強對流天氣,劇烈顛簸起來,毯子從身上滑下去,被人撈起來,重新蓋在他身上。距離很近,對方的熱氣噴在耳側,他聞到了熟悉的白茶香水的尾調,睜眼,是陸若名!
他驚醒,他靠在旁邊乘客的肩頭,這實在太冒失,晏伯林起身道歉,抬眼,卻是夢裡那張臉。
怎麼會是陸若名?!
這到底是夢境未醒,還是他出現了幻覺?
陸若名看穿他的心思,半開玩笑道:「你睡覺可一點也不老實,一直亂動。」
略帶調侃的語氣熟稔到像一對熱戀的情侶。
陸若名正在重複夢裡的動作,給他蓋毯子。
這太玄幻了。
「你看上去很累。」陸若名給他掖好毯子,平靜地說。
鼻腔里氤氳著白茶香,晏伯林怔愣了片刻,廣播傳來空乘提醒遇到強對流天氣的提醒,晏伯林的臉上充滿迷茫,陸若名洞悉了他的想法,道:「不是在做夢。」
被猜出在想什麼,晏伯林難得露出幾分羞赧,陸若名說話的時候,手搭在小桌板上,那枚戒指依然緊緊箍在他的無名指上,無聲昭示著主權。
郁白這勞什子,出的什麼餿主意,他根本張不開嘴問關於戒指的事,他也不是會旁敲側擊迂迴達到目的的性格,刨根問底和死纏爛打沒有區別,這不是晏伯林的風度,即使他心裡急切迫切地想要問個究竟,可是——
飛機劇烈顛簸起來,晏伯林突然攥緊了毯子,低氣壓導致耳膜內壓迫嚴重,彷彿充血,讓廣播聲越來越小。
驟然下降,強烈的失重感讓晏伯林的心跟著怦怦直跳,手心滿是冷汗,他連呼吸都不敢。
蜷縮在椅子里,把頭埋進了毯子里,閉著眼,所有感官反而被放大,一顆心懸而未決,從高處重重地摔下去,落在黑雲里,那雲里,電閃雷鳴蓄勢待發,他無處可躲。
他在發抖。
恐高症,是很多人都會有的毛病,也不丟人,但晏伯林沒想過讓陸若名知道。
然而,想不想,他都已經知道了。
這是個破冰的機會,為幾天前的不愉快,為分別的十餘年。
陸若名握住了晏伯林的手,一點點,舒展那人攥緊的手心,他的手心裡全是汗,冰冷的。
他感覺到晏伯林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像是自我掙扎說服了片刻,才終於將用力蜷著的手指伸開來,任由陸若名握著。
十指交疊的親密,指縫之間毫無空隙,陸若名的掌心溫暖幹燥,輕易地撫平了他對飛機遽然下降的不安,他試著感受陸若名的體溫。
這實在是一種可恥又卑劣的行為。
可是這一刻的晏伯林不堪一擊,脆弱到他可以放棄對自己的道德感的要求,貪戀陸若名遞過來的溫柔。
他的手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很快意識到那是什麼。
那枚戒指。
晏伯林試圖甩開他的手,但陸若名卻彷彿預料到了似的,在晏伯林抽回去之前,先一步將他的手抓得更緊。
晏伯林無法,從毯子里探出頭來,前額柔軟的碎發因為靜電翹起來,看上去格外蓬鬆可愛,陸若名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說:「恐高還坐飛機?」
略帶挑釁的語氣,自然沒有得到回答,陸若名看他明明怕得要死卻硬著頭皮轉過頭背對著自己,覺得有些好笑道:「你在鬧什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