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離了酒樓，向城內繼續走去。

路上的行人不斷，車水馬龍，出現最多的不過三個字。

澄明君。

封行自認是重感情的人，此時聽見這三個字，又恍如隔世。他不認得澄明君，只認得不夜山上的喬昧。若不是聽江陵說起，他也不會想到喬昧便是那聲名鵲起的澄明君。

十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一覺將腦海里那些人的面容都沖了個幹凈，若不是剛剛在窗內觀察過江雲臨的臉，說不定江雲臨走到眼前他也想不起究竟像誰。

想到這，腦海里女人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她不愛穿一板一眼的道門服飾，酷愛艷麗的紅色。一雙纖纖玉手上總愛擺弄些稀奇古怪的藥草，在見到他時像是一個千金小姐一樣任性。

記憶里，不夜山上的花草連綿整個山峰，他踏過草坪，聽見身後的人喊他師兄，回過頭來。

嬌俏的女人揚著笑臉撲他，他溫柔道。

「阿准。」

回憶散去，封行苦笑一聲，搖搖頭，繼續聽著耳邊江陵的嘮叨聲。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無量山呆了十三年，不夜山回不去，普渡山更去不得，那群禿驢能把你活剝了…」一一道來，江陵才發覺世間這般大，卻無一封行的容身之處。

十三年前，封行何時有過這種窘迫境地？

江陵嘴裡發苦，道：「不然…你去文首山？」

封行道：「又不一定要有歸處，做一名散修多好，四海為家。」

走到哪兒算哪兒。

封行想到，反正自己能在這十三年裡苟延殘喘的活下來，剩下的時日去作一名自由自在的散修也是不錯的選擇。

江陵眼眶發紅，惱道：「要不是你那白眼狼徒弟，你怎會沒有歸處？當年的事，連身在文首山的我都信你，他不信你，他也不會想想，要不是你，他早在那吃人的秦國皇城潦草收場了，哪有今天…」

封行道：「與他無關。」

「到這時候了，你還為他辯解？」江陵怒道：「我偏要罵他，死白眼狼，欺師滅祖的混球！！」

剛罵完，江陵才想起來身旁這位也是個欺師滅祖的，啞然。

封行知道他想什麼，失笑道：「原來沒長進的不止我啊。」

江陵破口大罵。

「滾你個蛋！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在這拐彎抹角地罵我，你信不信我把你重新扔回那破洞里？！」

二人說著說著，像是感受到什麼，腳步一頓，同時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大門。

身旁的大門像是剛被粉過，紅漆味熏的二人皺緊眉頭。許是倉促，門口的石獅子有一個竟是有些斜的，只有細看才看得出來。

江陵道：「不對，這門紅的不對勁。」

封行仔細聞著那股油漆味，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油漆味里摻著腥味。

二人對視一眼，江陵便上前敲門。

明明油漆未幹，大門上的鋪首卻像是用了不少年頭一樣，拍起來發出吱扭吱扭的怪聲。

未到傍晚，封行卻感覺到一股陰冷。

過了不久，大門打開，露出一顆圓腦袋。

江陵一看，愣住了。

圓腦袋「呀」一聲，驚喜道：「江師叔，常前輩——！」

那人赫然是酒樓里剛分別不久的不夜山弟子，江陵記得這名弟子與江雲臨關係不錯，名為楚子肖。

楚子肖看見二人喜出望外，打開大門，請二人進屋。

一進屋，果然裡面站著一大群不夜山弟子，正中間的江雲臨看見二人一愣，疑惑道。

「小叔？」

江陵問道：「你們在別人家裡幹嘛？不夜山不讓聚眾還是怎麼？」

江雲臨哭笑不得道：「當然不讓、呸！當然不是…」

楚子肖在二人身後道：「實不相瞞，此次是我們幾人的歷練。」

「在別人家聚眾就是歷練？」江陵咄咄逼人道。

「不是！」江雲臨道：「是因為這戶人家鬧鬼，親自找上不夜山求助，澄明君便讓我們來解決。」

「哦。」像是終於找到發泄口，江陵冷笑道：「勾日的喬昧，五峰城的事不找柯家，找不夜山，呵呵。」

或是這名字澄明君早已不用，又因為江陵離得遠，聲音也不大，幾名弟子未反應過來江陵罵得到底是誰，莫名其妙的看著江陵。

江陵打哈哈道：「是出了什麼問題才鬧鬼？」

江雲臨道：「小叔，常叔叔，你們可聽過畫皮客？」

封行十三年沒醒，當然不知道，他無視一臉茫然的江陵，鎮定的點點頭。

「那便好解釋了，本來這隻是民間傳說，但是據這家人說，畫皮客最近找上了他們。」

這戶人家姓李，家主是近些年來靠倒賣文物發家的，據家主所說，他偶然得到一件文物，是一位大師所畫的人像，畫里是一名高挑的正妹，身披紫衣，美艷絕倫。

可是一周前，家主頻頻夢到這正妹，第一次還是與這正妹顛鸞倒鳳，第二次便變成了正妹吃人。

夢裡正妹第一次吃的是他老娘，但老娘一直身體健康，六十不到，有算命的說他老娘能活到九十不止。

可嚇人的就在這，在家主一夜無夢後，身體健康的老娘無故病倒，撒手人寰。

這把家主嚇得不輕，連夜動身去不夜山請人，希望能有高人相助。

而在不夜山弟子到的前一天晚，家主夢見的是正妹吃了他的正妻李王氏。

李王氏此時在屋內嚇得不輕，整整哭了一天了要。

封行若有所思道：「你們可想好對策？」

江雲臨道：「實不相瞞，我們打算用捆仙索綁住那幅畫，看能不能制住畫中的女人。」

「還有嗎？」

「還有，我們今日會有兩名弟子守在李王氏身邊，以防鬼怪夜晚現身。」江雲臨回道。「其餘的弟子分兩組，一組看著畫，一組隨我在府中巡視。」

江雲臨年紀輕輕，想的確實周到。不僅想到了從畫本身下手，而且還派人在李王氏身邊保護，以防猜測錯誤，妄死一人。

倒是像他爹的作風。

封行頓了下，又道：「那你可想過李家主？」

江雲臨愣住了。

封行看他不明白，也不惱，解釋道：「若是這鬼物可以攝人，攝住了李家主的神魂怎麼辦？」

江雲臨恍然大悟，懊惱道：「竟然疏忽了這點…」

封行道：「不如這樣，你讓跟著你的那一組人去看著李家主，可以先將李家主拿捆仙索捆起來，這樣危險也降低了。」

江雲臨連連點頭，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