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輔像只獵豹一樣緊緊盯住這個人一言一行，聽到他說話臉色不由更加凝重。

他一瘸一拐走到那個人身邊，仔細打量他的容貌。

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青年男人，滿面鬍鬚但不顯得凌亂，眼瞳呈現灰褐色，眼神犀利，戾氣很重，言語間是一貫發號施令的趾高氣昂。

「你不是臨安國的人？」錢輔問道。

那人方才還怒氣昂揚，聽到錢輔的話，眼中劃過警戒的神色。

「我是。」他道。

「那你身上怎麼會有帶原青國文字的東西？」錢輔緊盯著他，咄咄逼問。

陶成聽到原青國神色也不由凝重起來，他是臨安國的人，自然知道原青國是臨安最大的敵國，這幾年頻繁侵擾國邊，擾得戰亂頻發，民不聊生。

那人不說話，就是死死盯著錢輔，眼睛幾乎冒出火來。

「你不會是原青國派過來的姦細吧。」陶成忍不住罵娘，道：「你要真是姦細，那我給你治傷豈不是要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不行不行，還是解了吧。」說罷，真要動手解那人身上的草藥繃帶。

「這是我撿的，不是我的東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人垂下目光。

「他說他撿的。」陶成停住手，對錢輔道。

「那你身上的箭傷怎麼回事？方才思川替你包紮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身上的箭孔都很大，只有官府的箭箭頭是這樣尺寸。」錢輔不依不饒。

「對啊，你這怎麼解釋？」陶成說完忍不住回頭誇了錢輔一句，「還好我兄弟懂得多，不然真讓你這敵國姦細混過去了，原青國的狗賊，殺了我國家多少好漢，老子不但不給你包紮，還要把你送進官府！」

陶成出生山匪，對官府一詞還是頗為忌憚，但是在書院待久了，耳濡目染中生出一般百姓對官家的信任，再加上受到錢輔身上越來越重的官氣影響，不知不覺改變了許多想法。

陶成義憤填膺，剛要動手時突然聽見有很多腳步聲，按理說荒野山林間不該有這麼多人，當山匪時天生的警戒心讓陶成停下一切動作，側耳仔細聽，小聲道：「扈北，來了很多人，而且功夫都不弱。」

錢輔愣住片刻，道：「功夫都不弱？那應該不是官府派兵。」他瞥見那人臉上的冷笑，心中閃過不好的猜測，道：「思川，我們快走，那些人應該是來找他的。」

陶成在錢輔說話的時候就開始行動起來，拿起東西背起錢輔就要往山另一側跑，突然想起什麼，對錢輔道：「這個人怎麼辦？不殺了他嗎？」

錢輔道：「來不及了，他死了那些人肯定緊追不放，現在他們估計只是想找到他。」

那人冷笑道：「好聰明的人，可惜生在這亡國之地。」

陶成怒氣直飈，猛然抬手給他後腦一下重鎚，腳下就生風背著錢輔跑了：

「混球，殺不了你還揍不暈你！」

陶成遠遠避開那些人來得方向直奔山下，一刻也不敢停，等他們馬不停蹄到了城中心才稍安，他們直接去了學院宿舍，一路上倒是引起不少人圍觀，等把錢輔放下陶成才發現身上泥污遍布甚是狼狽，跟逃荒一樣，怪不得方才進書院還被攔下來盤問。

顧不得身上的髒亂，放下錢輔陶成就想替他看腿傷，他看到錢輔膝蓋處有血污，知道傷得不輕，如果不及時處理，輕則留疤，重則留下病根。

「扈北，你忍著痛，現在傷口應該跟衣服粘在一起了，我幫你揭開，清理一下傷口再給你上藥。」說著，陶成就小心地動手把錢輔的褲管慢慢往上擼，錢輔一直沒說話，臉上卻有點紅。

錢輔的腿很白，少體毛，要不是特有的男性的粗壯，倒有點像女兒家的腿。

陶成的指尖手背在慢慢沿著錢輔的小腿往上移動，錢輔的臉越來越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猛得，他站了起來，扶著桌子往後退去，道：「不必了，我去外面的醫館包紮。」

說完，不等陶成反應過來就一瘸一拐近乎逃跑地出了宿舍。

陶成愣在原地，他以為他們已經恢復正常了，但是錢輔為什麼還是像在山上那樣排斥他，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陶成維持著半蹲的姿勢，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站起來，拿起一本醫書坐到窗邊看起來。

他在讀書考試之餘，開始四處找治療眼疾的書，明明他已經知道了鑰匙所在，但是不知怎的，他不想去偷，這樣做彷彿會褻瀆他與錢輔之間越來越深厚的情誼，所以他選擇更努力地去看醫書，尋找良策，等日後進了太醫院，他有更開闊的視野，更淵博的知識，肯定能找到治療小妹眼疾的藥。

錢輔是陶成第一個整整意義上的朋友。

無形間，陶成已經把他和錢輔的關係看得極重，不願意有一點一滴背叛他們友誼的事情發生，即使那件事他做了錢輔也未必發現，可是，為什麼他這麼用心維持的感情突然變了呢？

為什麼？

陶成越想越覺得煩躁，書也看不下去，看著窗外越來越沉的天色發獃。

錢輔已經出去好幾個時辰了，他們這幾個月來幾乎形影不離，除了上次錢輔出去給他買禮物，他們很少分別這麼長時間，這讓陶成有些不適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非常習慣錢輔在他身邊。

錢輔，他到底是怎麼了？

入夜了，錢輔還沒有回來，陶成擔心錢輔的傷，出去尋他，但附近的藥館都找遍了，也沒有看到錢輔的身影，他憂心忡忡地回到書院，漫無目的地在書院里走著，回憶在山上的細節，始終想不明白自己是哪裡惹他不高興了，又思忖錢輔能去的地方。

不知不覺走到醫學院的宿舍。

因為學生外出找藥，留在宿舍的人不多，只有一些窗口還亮著燈。

他除了第一次分配時過來，其餘時間都沒來過這裡了。陶成心中隱隱有些預感，那就是他還會回到這裡。

這個預感是跟錢輔的態度聯繫在一起，這讓他很不痛快，轉身正欲往回走時，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