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里眨了眨眼睛，隨口道：「想我那些粉絲媽媽了。」

張哥挑眉：「怎麼？你想通了？準備吸一些媽媽粉了？」

孟里隨口道：「也不是，就是想體會一下賽博母愛。」

張哥聞言一頓。

他停下腳步，回頭仔細的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

「……你不開心啊？」

孟里不說話了。

每次孟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說一些胡話，甚至是一些關於自己的地獄笑話。

張哥一開始不知道，還納悶呢，想著這孩子的嘴怎麼突然這麼利了。後來熟悉了之後，他才逐漸的摸透這其中的因果關係。

只是孟里這人長得是挺軟，嘴巴卻挺硬，再加上又有很多不能說的事情，所以張哥往往只能發現他的異常情緒，卻不能猜中這情緒產生的原因。

比如現在。

張哥以為他是疲於應對這些人際關係，便小聲安慰道：「你堅持堅持，就幾分鐘的事兒，一會兒和洛小蝶打完招呼就放你回休息室。」

孟里知道他誤會了，但也不好解釋，便乖乖的點了點頭。

其實他早就學會了如何消化這種情緒，幾步路的功夫，足以讓他驅走心中的傷感。

不同於面對柯老師時的禮貌客套，張哥在和洛小蝶工作室的人打招呼的時候，顯然熟稔不少。畢竟兩方在拍電視劇的時候有過短暫的接觸，後來因為工作有過幾次溝通，彼此對其也都還算滿意。

張哥記人特別厲害，常常是見過一兩面就能記住那人姓甚名誰，多大年齡，什麼工作。

他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就連角落裡的人都沒落下：

「誒，席老師，好久不見啊。」

席遠星也在？

孟里猛然回神，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抬頭看，只是小心翼翼的用餘光找尋他的身影。

席遠星今天穿了一件簡單休閑的淡藍色襯衫，工整中又帶著一絲隨性。只是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眉頭微微的蹙在一起，似乎在煩惱著什麼。

孟里之前的那些黯淡情緒本來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會兒見到了席遠星，僅剩的那一點鬱結更是瞬間就消散了。

席遠星看著休息室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眉頭更加緊鎖。

他看了一眼時間，低聲洛小蝶說：「時間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嗯，好的。」洛小蝶落落大方的朝他笑道，「辛苦您了，我們明天見。」

席遠星淡淡的說了句「客氣」，轉眼間就消失了。

鵪鶉似的在一旁看了半天孟里，直到席遠星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時候才狠狠的鬆了口氣，懸吊在嗓子眼的心臟這會兒才落回實處。

洛小蝶見他好笑：「你很怕席老師嗎？怎麼每次見到他都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孟里心虛的看了一眼正在和他人聊天的張哥，見他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異常，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洛小蝶的疑惑：

「其實也沒有啦……」

我這哪是害怕啊。

我這是害羞啊！

洛小蝶拍拍他的肩：「席老師其實人挺好的，只是看上去總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其實他很有耐心的。」

我知道。

孟里心想。

上次洛小蝶有幾個單詞的死活都背不下來，席遠星黑著臉陪她背了半個多小時，一句責怪或者批評都沒有說。

坐在旁邊候場隔壁背台詞的孟里都快要聽煩了。

一個「library」未必有那麼難記嗎？

孟里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注意到席遠星的，只是當時他的情感還十分純潔，看向他的眼神坦坦蕩盪只有敬佩和同情。

席遠星是洛小蝶的隨行翻譯兼英語老師。

洛小蝶的團隊準備把她營造成國際巨星，已經開始嚐試著給她接一些中外合資的電影和綜藝，所以她本人的一些語言水準也需要提升一點——起碼不能拖後腿吧。

於是她的朋友就把席遠星介紹給了她。

孟里聽說席遠星之前主要是做同聲傳譯的，近幾年工作已經逐漸轉向筆譯了，要不是因為朋友介紹，這種「英語老師的活兒」他是絕對不可能接的。

「嘖嘖嘖，同聲傳譯啊。」孟里得知後向張哥吐槽，「這得多少錢啊。」

張哥挑眉：「人家洛小蝶兩倍都付得起。」

孟里心想也是。

看向席遠星的目光中，同情少了一點點。

畢竟人家拿的可是兩倍工資啊。

孟里將心比心，要是有人拿兩倍工資砸自己，讓他教人背兩個小時的《詠鵝》他也能教啊。

時間一久，孟里也逐漸摸清楚了席遠星給洛小蝶上課的時間。

一個星期三次，一次一個小時，具體時間會根據洛小蝶的檔期來安排。聽說有的時候她忙不過來，甚至會在保姆車上趕路的時候上課。

孟里演技不好，台詞倒是背得很快，背完台詞之後視線就滿片場的溜達，經常溜達著溜達著就到了席遠星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瑪麗蘇文里，女主身邊的人都必須得好看，席遠星這個被隨手抓過來上課的英語老師也如此帥氣。

表情大多數時候都是嚴肅的，眼底時常帶著一絲青黑，似乎休息得不太好，嘴唇偏薄，但是形狀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特別是讀英語的時候，孟里分不清什麼英音和美音，只覺得耳朵都聽得發癢。

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會耐著性子糾正洛小蝶的發音，也會雙手接過旁人遞過去的咖啡，輕聲說一聲謝謝。

有一天他們拍夜戲，席遠星上課上到一半，洛小蝶被喊去補拍剛才NG的片段，他就在一旁等著她拍完。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再回頭看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

就連在睡夢中，席遠星的眉頭都是輕蹙在一起的。

孟里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幫他撫平的眉間煩惱的衝動。

幾秒鐘後，他又立馬驚醒，察覺到了自己思緒的游移。

回過神來的時候，席遠星又睜開了眼睛，似乎剛才並不是睡著了，而是在閉目養神。

孟里沉了沉氣，朝他走去，愧疚的道了歉：「對不起，打擾你們上課了。」

因為剛才的NG是他造成的。

「沒事。」席遠星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孟里試探的問：「要不一會下戲了，我請你們去吃宵夜吧。」

席遠星看了看不遠處的洛小蝶，又看了看他，莫名輕笑了一聲：

「我就算了吧。」

片場的燈好亮，即使是在深邃的夜裡，也能清楚的看見他人眼睛中的倒影。

孟里是第一次看見席遠星笑。

他不知道席遠星為什麼笑，也聽不懂他這句話。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驀然的心動。

從此之後，他便失去了用坦蕩目光看向席遠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