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垂著眼睛，嘴唇死白，半邊臉上是詭異的淺淡紋路。

即使被沈過扳著肩膀，他的頭依舊無力地垂落下去，平時色澤溫潤，保養良好的墨發也失去的光澤一般七零八散地落著，只有唇邊露出的，微長的兩顆犬齒格外顯眼。

當一個人遭遇重大變故的時候，他第一反應絕不是悲傷，而是恍惚。

但沈過沒有。他遭的太久，也太疼了。就像練功一樣，練的多了，一身鋼筋鐵骨就鍛出來了。

小皇子赤瞳狀態下一向都是沒有理智，身體狀態卻非常的好，甚至力氣比經年操練的沈過還要大。如今卻垂著頭，長發掩面，氣息微弱到近乎沒有。

沈過幾乎機械地飛速轉動著大腦，眼前了無生機的熙端，搭在毫無血色的唇上的犬齒，觸碰到他脖頸又無力地滑落下去，還有每次吸完血後，都愈發鮮紅，簡直妖艷的要滴血的那雙眼瞳。

沈過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什麼。他的思路再清晰不過，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沒法放棄他。

小皇子沒做過任何壞事。他自始至終都是個好人，他不該落得個這樣的結局。

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血渡到熙埠里的時候沈過眼也沒眨，只沉著目光，專心致志地看著那一個人。

蒼白的唇染上血色，猶如畫龍點睛，本來已經了無生氣的人就憑著這一絲血色，看上去就活過來了一般。

風卷著雪，近乎瘋狂地吹著。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風雪，連門窗都關不住似的發出哐哐的響聲。唯少年像是毫無所覺似的，專註地用血餵養著自己懷裡的人。

若他人有知，必大驚失色。這不是以身飼虎嗎？但對沈過來說，失掉的不止是他的小皇子，還是整個天下向他許的，關於「正義」的承諾。

天下怎麼能是飲著一人的血而長起來的呢？

他所守的，他一直在山中不斷思，不斷練，從未敢停歇地，奉之為信仰的，到底是什麼？

是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無辜之人離去嗎？

是讓他親手終結一個本該燦爛的生命嗎？

血，源源不斷的鮮血。懷裡的人在鮮血的滋養下漸漸有了動靜。

一隻手猛地伸出，一下抓住了沈過。沈過悶哼一聲，毫無反抗地低下頭，抵在懷中人的脖頸處，讓人能更加方便地飲血。而這次，這個人似乎徹底脫離了從前最後一絲理智，張大了嘴，一下狠狠地咬了下去。

以簡直要把沈過活吞了的力道。

沈過體質很好。但再好的體質也抵不住人瘋狂地汲取他身上的血液。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世上再沒誰能有比他們更近的距離——血肉相連的距離。

沈過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源源不斷地流失。而與此相對的，懷中人染上了他的溫度，原本已經發冷的身體逐漸回暖起來。

——好像他們在此刻共享了「活著」一般。

沈過再醒來時，已經不知道是多長時間以後了。

他平時連覺都不怎麼睡，唯一一次失去意識，還是在那次飲酒之後。而那次失誤帶給他的後果簡直是毀滅性的。所以一意識到自己是睡了，昏了，他幾乎是立馬就從床上彈了起來。

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皇子呢？熙端呢？沈過立馬就要掀被子跳下床找小皇子，恐慌簡直要溢出來一般——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我聽到這裡有動靜。」那人墨發未束，隨意地披散著，一雙墨般的瀲灧眸子中摻了血一般帶了點深紅，看上去格外的神秘誘人。他彎著嫣紅的唇笑，長睫如扇，僅僅是眨眼都有著別樣的風情。

「一想就是你醒了。」

他走過去，自然地低下身子，抓起沈過的手在自己白皙的臉上蹭，眼睫垂下，口氣親昵：「我可擔心死了。」

沈過看到他絲絲墨發下帶著妖艷紋路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