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雲看著林自卿起陣，狂風驟起，方圓百里飛沙皆揚起。

他在禁制之眼睜睜地看著陣法吸取林自卿的靈力，一如當年他看著那大陣吸取沈敬之生命一般，縱使千萬般不願，卻無力改變這一切。

霎時賞雲看到四面八方的邪煞盡數向此處壓了過來。所過之處，花鳥無跡，草木皆枯。

這些都是沖著林自卿來的。

賞雲登時呼吸一滯，望向禁制之內。

他看到林自卿竟是向他粲然一笑，旋即隱沒在那鋪天蓋地的邪煞之中。

他看不到他的小仙人了。

此時林自卿正被萬鬼噬心。他的靈神與肢體一併被撕扯著。

鮮血從林自卿嘴角留了下來。

真的很痛，死亡原來是這般滋味。林自卿想著。

林自卿輕輕合上眼。

剎那間，他的手似乎被什麼人給拽住了。

林自卿一驚。他如何來的，他為何要來！

這陣眼上滔天的怨氣，進來便難以再出去了，我何德何能，要你進來送死！

林自卿用儘力氣想要抽回手，可是拉著林自卿的那手卻握得更緊。那手猛力一拽，竟生生將林自卿從萬鬼集聚的陣心拉了出來。

賞雲強破了沈敬之的禁制，又冒死將林自卿拖出來，也受些內傷，嘴角滲出一絲血紅。

抱著林自卿站在飛劍踏雪之上，他們腳下便是一去不回的萬丈深淵。

緊接著賞雲將那柄名為飛花的桃木劍扔了出去，代林自卿為陣眼。蜂擁而上的惡靈盡數被壓了回去。

隨著陣法運轉，惡煞得解，怨靈得鎮。

山河靜，風塵落，人間一如之前那般安寧平和。

周溯御劍落地，將林自卿放下。

林自卿明明白白，他眼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肆無忌憚地調笑打趣的周溯了。他突然感覺眼前這個人離他好遠，遠到一個觸碰，一個眼神都是恩賜。

他又被救了一次，這是大恩，當行禮表謝意。

林自卿俯身，卻猛然被賞雲抱住，他一僵，隨即聽到賞雲說道：「跪什麼，人家新郎新娘成親才跪。我們林大人著急嫁人啦？」

這是玩笑話，卻平白勾出林自卿的眼淚。

「我是賞雲，也是周溯，一直都是。」

「嗯。」

林自卿反手抱了一下賞雲。

即使是仰視也好，他還想能多注視他幾眼；即使是騙自己也好，他願意相信周溯眼中除了沈敬之，還有自己的一絲影子。

有涼涼的東西落在林自卿臉上。

應是陣激起了天上的雲氣，喚來了秋雨。

殷勤三更雨，浮生一日涼。

雨落在臉上手上，衝掉了淚水，衝掉了血污。

雨越下越大，兩人卻無言在雨中行著。

賞雲突然拉起林自卿的手，走的快了些。

他對林自卿道：「前邊有地方可以避雨。」

走到近處，林自卿便看清楚了。這地方是個天然形成石洞。雨淋不到，地面也很幹燥。

「反正回不去了，不如就在此地將就一晚。」賞雲道，「條件不好，委屈我們林大人了。」

林自卿看了看他沾滿泥水和血跡的袍擺，啞然失笑。

他現在這副模樣，也實在沒有什麼可嫌棄的了。

他俯身撿了一些枯枝堆在一起，隨後抽出一張引火符將枯枝堆引燃。

賞雲已經找了個幹凈地兒枕著胳膊躺下，動作輕車熟路，倒是令林自卿有些許吃驚。

不等林自卿開口問，賞雲便解釋道：「我曾為少宗主時，只想仗劍游天下。路逢荒涼之處，便棲居野外，倒也自在。」

林自卿一邊聽他述說，一邊低頭給柴堆添火。

「嗯。」林自卿附和著。

賞雲卻不再言語了。

空氣中只剩下了火焰的畢剝聲。

林自卿突然想到了一件他非常不解的事。

他從未聽說過玄劍宗宗主賞雲有什麼師弟。

那麼楚風落和方秋是誰。

「賞雲。」林自卿平靜道。

「嗯？」第一次聽林自卿將這個名字叫出口，賞雲心中湧出一種奇妙的情感。

「方秋是誰？楚風落是誰？」

賞雲顯然是沒有料到林自卿問的是這個問題。

「嗯......他們是我徒弟。」

好傢夥，怪不得兩人這麼怕周溯，敢情周溯是他們的師父。

賞雲突然道：「林大人不來睡嗎？」

林自卿的衣服此時已經幹了七七八八。他出於禮節找了個遠離賞雲的地方躺下。

誰知那賞雲竟自己過來找他了。

「你來作甚？」林自卿仰頭望著他說道。

「冷。」賞雲笑道，「和林老闆擠在一起更暖和。」

於是賞雲便躺在林自卿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