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此刻，顧延司根本接近不了溫然，他斷斷續續抽泣著，只要顧延司有靠近的跡象，對方就會產生明顯的顫抖。

回憶起昨晚激烈的場景，顧延司悔之不及，他嘴裡脫口而出的「野種」刺耳至極，溫然已經被他嚇得臉色發白，他卻不管不顧拿著湯藥強迫他灌下去。

事到如今，顧延司沒資格將所有的罪狀全部推卸在左輕川身上，他知道，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才是罪大惡極的人。

他寧願相信幾張來路不明的照片，也不願相信愛了自己幾年的枕邊人。

他的眸中劃過了濃烈的哀傷，怎麼樣才能彌補溫然所受的這些苦。

本來孕期已是敏感脆弱的艱熬時期，他不加以呵護照顧就罷了，還要對他惡言厲色。

顧延司深吸了一口氣，輕哄道：「然然，去床上睡好不好？」他的嗓音低啞得彷彿很久沒有說話了一樣，「在衣櫃里睡，寶寶也會著涼的……」

提及寶寶，溫然下意識地把雙手搭在了腹部上，有稍縱即逝的福祉感從他面上不小心露了出來，只是那眸中卻溢滿了悲傷。

顧延司痛苦地閉了閉眼，試圖先把心中無限的懊悔和悲切驅趕，他竭盡耐心地去哄溫然。

「已經很晚了，我明天再慢慢跟你解釋，聽話，然然休息不好的話，寶寶也會不舒服的……」

顧延司清楚溫然當下最在意的便是這個孩子。

果然，溫然逐漸聽進去了，淚流滿面的臉上有了動容，哽咽地回應道：「我聽您的話，」他一直忍不住地抽噎，「我聽話……」

溫然緩緩地從衣櫃站起來，肚子里的孩子才兩個多月，他身形偏瘦，光從外表是看不出懷孕跡象的。

可他如履薄冰的動作和小心翼翼的眼神，足以證明他究竟有多寶貝這個孩子。

而當顧延司看到他吃力地撐著衣櫃的邊緣站起來後，想靠近去抱他，卻被溫然的反應刺痛了雙眼，他搭在衣櫃門的手猛地一縮，似乎被嚇了一跳，呼吸立馬變得急促起來。

心口瞬間冰涼下來，顧延司的目光緊緊地跟隨在溫然的臉上，強忍著心中的酸澀又後退了一步：「我不碰你，不碰你，你慢點……」

溫然聞言，像是稍稍鬆了口氣，身體才慢慢從衣櫃鑽出來。

顧延司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樣，這單薄的身子怎麼會像是一個懷了孕的成年人，瘦得連骨節的形狀都能夠清晰勾勒。

他腳步放得極其緩慢，似乎生怕走快一步，懷裡的寶寶會因為他的動作而有什麼閃失，那張毫無血色的唇囁嚅著：「我聽話、聽話……」

從前朝氣蓬勃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半點神采。

顧延司繃緊神經跟在溫然身後，看著他一直獃滯地擦著臉上停不下來的眼淚，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倒。

客卧和主卧的距離並不算太遠，可這段路程顧延司整整陪他走了十分鐘，每一幀都踩在他鮮血淋漓的心尖上。

明明曾經捧在手心都擔心他磕著碰著，怎麼可以因為自己是非不分而一步步將他推進萬丈深淵。

他當時應當是絕望無助極了，才會走上那一步的。

深夜的房間安靜得可怕，只剩下二人淺淺的呼吸聲。

回到兩人熟悉的婚房，溫然的心卻沒有因此平靜下來，看著床上屬於自己的位置，卻怎麼樣都沒有勇氣躺上去。

「快睡吧然然，」顧延司看出他的顧慮，用了一床備用的被子，從中間隔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彷彿從喉嚨里bī出來的一樣，「我不碰你，你安心睡。」

當下在溫然眼中，顧延司或許像個來自地獄的惡魔，隨時會對寶寶的安全造成威脅。

他半信半疑地側躺了下來，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似乎想抵禦心臟傳來的疼痛。

昨晚發生的事情，顧延司的疾言厲色，還在溫然腦中揮之不去。

即便他哭著求饒，不斷向顧延司解釋自己的清白，說出卑微到骨子裡的保證，顧延司卻始終無動於衷，想到這些，眼淚又從溫然眼裡爭先恐後而出。

他最後是哭著睡著的，把半邊枕頭都哭濕了。

而顧延司心中苦澀不堪根本沒辦法入睡，他回憶起結婚以來對溫然的所作所為，任何一個舉動都是一條十惡不赦的罪狀，發現懷了孩子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顧延司側著身，透過中間隆起的被子偷偷看著溫然清瘦的背影，他將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不留一點縫隙，顧延司想要微笑，但嘴角卻苦澀得無法揚起，因為溫然這樣的狀態無不透露出對顧延司的戒備。

半晌，被窩裡的人兒有了動靜，顧延司心頭一緊，輕手輕腳地撐起了身子一探究竟。

耳邊傳來壓抑的嗚咽聲，溫然在迷迷糊糊中又哭了。

顧延司緊忙起身下床，打開了床頭燈，走到溫然睡覺的那一側，昏暗的光線照出了溫然被眼淚打濕的臉，他沒有睜眼，似乎在睡夢中也不得安寧。

繼而，敏銳的顧延司聞到了隱隱約約的血腥味，味道極淡，卻讓他的心猛的一沉。

昨晚和溫然的爭執過程中，出現了一次的肢體推搡，力度不大，因為顧延司再憤怒，也不可能對溫然動粗。

但溫然還是撞在了客廳的紅酒櫃上，當時顧延司的確慌了，卻見後面溫然安然無恙地起來，又繼續一聲聲為肚子里他認為的野種求饒，憤怒之下摔了藥碗就不管不顧地離開了。

想到這裡，顧延司慌忙地去掀開被子檢查溫然的下身，又因為擔心刺激到對方，動作極其輕緩，幸好下身沒有出現任何血跡，而當顧延司把視線仔細落到溫然的枕頭上時，上面除了濡濕的淚，頭部底下，還有點點斑駁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