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一怔，他深吸一口氣，本想冷靜一下，可是紅油抄手的味道直衝鼻端，弄得他心裡更加煩躁。

而對面的那個牛鼻子，一身白衣皎潔如雪，眉目更是他前所未見的好看。

若說以前在清風樓，折梅就瞧不上顧鴻生了張小白臉，今日一見這道士，才覺得顧鴻和他比是小巫見大巫。

已經不能說是小白臉了，飄飄然宛如謫仙，懷中抱著昏迷的墨凌，依舊不損絲毫風度。

反觀折梅自己…

拋開長相不談，那一大碗劈頭蓋臉的紅油抄手砸下來，渾身湯汁淋漓，慘不忍睹。

折梅在心裡狠狠唾了一口。

「閣下在說什麼，在下怎麼聽不懂了呢？」折梅面上還得賠笑道，「這是在下師門私事，還請道長高抬貴手。」

他笑的時候，牽動嘴角肌肉，嘗到了一股麻辣鮮香的味道。

這種味道讓他想死。

更想把那個道士懷裡的顧鴻碎屍萬段。

寧湛也禮節性地笑了笑，晚風撩起他的白衣，清冷如玉山飄雪：「不知閣下師承何處？」

折梅差點咬碎了牙，他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他只得再說一遍：「在下師門清風樓。」

寧湛略一回想，道：「清風樓？貧道記得，清風樓樓主叫易長風？」

折梅忍氣吞聲道：「是，道長好記性。」

「清風樓…貧道記得，似乎不是什麼殺手組織吧？」寧湛淡聲問。

他的語氣太過清冷，那是他這個人一貫骨子裡的冷，讓人分不清他是認真在問還是挖苦。

寧湛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是喜歡多管閑事之人，會這麼想替這個少年出頭。

可能是…

寧湛垂下眼簾，眸光劃過少年蒼白的臉龐，最後落在少年眼尾。

硃砂如血。

再次凝視那點殷紅時，本來清心寡慾的人，再次生出那種悸動。

彷彿那點硃砂，是前塵某位故人的心頭血，輕輕落下。

折梅勉強笑道：「道長取笑了，怎麼會是呢。」

「若貧道無俗事纏身，倒要好好去易樓主面前問個清楚，」寧湛眸光微冷，「到底是什麼私事，讓一位弟子穿著夜行衣當街追殺身無武功之人。」

折梅一噎。

這時，街上漸漸圍起了看熱鬧的行人。

「這位道長長得真好看。」

「最近那些江湖人格外多？」

「那可不是，最近南宮老先生大壽，江湖人哪個不給面子？江南一帶，來拜壽江湖人不知道多少。」

「……」

人群中一陣驚呼。

劍光如秋水般清肅，又如夏夜天邊滾燙的銀河，絢爛得不可直視，映襯著白衣如雪，眉目如畫，說不出的風華絕代，讓人忽略了寧湛手裡還抱著個人。

寧湛拔劍出鞘，頷首道：「多說無益，這孩子貧道護定了，若閣下要他的命，先問秋水劍，再問貧道。」

人群中一片嘩然，折梅在這片如沸喧囂中，面如死灰。

秋水為神玉為骨。

折梅臉色慘白：「你是…你是…白雲觀秋水劍寧湛？」

寧湛笑笑：「不然呢？」

人群中喧鬧一浪高過一浪，折梅在這片喧囂中落荒而逃。

有大膽的小娘子朝寧湛丟起了手帕，頓時滿街少女紛紛效仿，手帕香囊如雨般朝寧湛飛去。

寧湛心念一轉，氣沉丹田，緩聲道：「各位，方才一幕，是一位自稱清風樓的弟子，當街追殺一個不會武功的少年，那位弟子自稱折梅。若日後有緣，各位碰見清風樓之人，還請替貧道問個清楚，清風樓到底是什麼規矩。」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是暗暗用上內力，聲音傳到幾里之外落荒而逃的折梅都能聽見。

這一下，折梅肝膽俱裂，又擔心之前害人之事被深究，哪敢再回師門，從此流亡江湖不提。

寧湛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少年，只覺得對方無比熟悉，這種熟悉感，是寧湛從未遇見過的。

他寧湛手腕隨意一抖，手中秋水劍便半空中挽了個劍花，回到腰間劍鞘。

寧湛方才握著劍的手，輕輕托住墨凌懸空的下半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道白影就抱著少年遠去了，只留下滿地潔白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