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兩人小心翼翼地落到地上，為了不驚動結界，只能又從一層的窗檯鑽進了屋內。

底下是一個酒窖，幾個僕人忙到腳下生風，倒是沒怎麼注意到這奇怪的兩個人。

於是，閔懷瑾和公輸畢很順利地到達了後院。

公輸畢所說的觀賞亭，坐落在後院最偏僻的一角里，因為現下最熱鬧的就是前廳，所以，這裡著實是人丁稀少。

不過，也正好成全了他們的小算盤。

「前輩，這出關估計沒那麼輕鬆，送佛送到西，這樣吧，我送給你一樣防身的東西，你給拿好啦。」公輸畢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瓶子，遞給閔懷瑾，很是神秘地說道。

「給我？」

閔懷瑾覺得有些好笑，這天底下還真沒多少人可以正兒八經把他困住的，公輸畢著實是多慮了。

「前輩，你身上帶著傷，我知道你有十八般本領，可是，這高手都會有失手的時候，萬一，有能用得上的時候，可以預防不時之需嘛。」

閔懷瑾看見公輸畢那雙真摯的眼神，聽著他老氣橫秋的囑託，只好默默地伸伸手接了過來。

「嗯，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閔懷瑾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模樣，順著他的意問道。

「嘿嘿，這是七氟醚*，誰逮著你，你就讓他嗅嗅，保准他一覺醒來，你已經逃之夭夭了。」公輸畢一臉得意地賣弄著他那些箱底貨，叉著腰巴巴地說個不停。

「總之，就是我們那裡特產的蒙I汗藥，雖然名字是奇怪了點，但是功效更加顯著，前輩不用在意它是怎麼來的。」

「那就謝謝公輸公子了。」閔懷瑾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送到這裡了，前輩，咱們後會有期。」公輸畢併攏雙指，放到眉頭處一揚，對著他眨了一下眼睛。

「後會有期。」閔懷瑾點點頭，順手把瓶子塞進腰帶里，轉身扎進了湖水裡。

冰涼的水流之中，蓮藕的根須盤在水底下，微弱的光線在水流的裹挾之下變形曲折，照在游魚的魚鱗上熠熠生輝。

春天的氣溫還是很低的，閔懷瑾順著冰冷的水流潛了一會兒，便覺得腿腳有些發麻。

於是，他不得已又潛出了水面，周圍全是錯落橫生的雜草堆，幾乎已經看不見任何建築的影子了。

這一所新宅子，在忠景帝親自劃出來的幾座里，條件是最為適中、圈地也最為廣闊的。

他遊了許久，卻發現還是在宅邸的範圍內，這才有些懊悔不已。

選址下旨之前，忠景帝還派了身邊的太監小全子來詢問了他的意見。

為了能讓奢雲婚後不那麼無聊，閔懷瑾便當著小全子的面，有意無意地誇了這所宅寬闊大氣。

最後，忠景帝果然賞賜了這一處院落。

「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閔懷瑾挑了一處相對沒那麼陡峭的淺灘，將身體擺成一個大字型。

頭頂上，是一條辟出來供給園丁打撈浮萍的小道，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人來。

閔懷瑾喘了口氣，拿下頭頂上張牙舞爪的小河蝦，這才爬起來捶打著自己的腿肚，緩解著一陣陣的麻痹感。

或許，是因為距離拘禁的屋子有些距離了，又或許是他水性不好，這期間喝進去不少的水，身上的靈力倒是恢復了不少。

「哎，真是鬧挺。」閔懷瑾嘆了口氣，又想起萬鬼愁還在奢雲的手裡，竟然有些猶豫不決。

「這有什麼可猶豫的？」陡坡上，突然傳來一個尖銳而刻薄的呵斥。

閔懷瑾一個激靈，差點從陡坡上滑到水裡。

「大人，小將軍念賤妾無父無母，三書六禮將奴婢迎娶過門，奴家怎麼可以……」一個女子嚶嚶弱弱地啜泣，越說越委屈無奈。

「賤人。」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臉上的聲音，那個咄咄逼人的男子繼續說道，「你別忘了，是本大人把你從怡紅院提出來的，想高枕無憂做你的小將軍夫人？哼，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做這樣的春秋大夢！」

劉博？！

閔懷瑾愣是從這因為憤怒而有些變調的聲音里，辨認出這人的身份來。

「奴婢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大人，只是，小將軍他對奴婢也有救命之恩，懇請大人開恩！」

即便是草地，閔懷瑾也還是聽見了咚咚的磕頭聲。

「開恩？」短暫的不可置信和質問，「孫木槿，你要是不做這件事，那就想想你弟弟伯賞，他一個人在碼頭，多少雙眼睛看著他，你也不想讓他在你新婚吉時葬身魚腹吧？」

「大人……大人。」女子哭到聲嘶力竭，嗓子都沙啞了，卻還是一頓拉扯哀求。

然而，終究是於事無補，劉博一腳把人踢開，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了。

聲音逐漸平息，最後，只剩下女子起伏的哭泣聲。

劉博什麼時候居然和新娘子孫木槿扯到了一起？

這孫木槿本就無父無母，因此多年來，才得以一直被養在太子秦成勛的養母——徐夫人的身邊。

這些年，孫木槿雖然沒有享受過公主的待遇，但也是代表了皇家的顏面，自然得家世清白，和怡紅院怎麼還有瓜葛了？

而且，他委託媒人到女方那裡請贈生辰八字的時候，分明就沒有人說過，這新娘還有什麼尚在世的血緣親眷啊。

這麼想起來，好像誰也沒見過這孫木槿的真實容貌，這個孫木槿該不會是被劉博狸貓換太子的假新娘吧？

不是，劉博怎麼老是陰魂不散地在他們身邊徘徊呢，難道是因為鹽礦被毀，詔獄被劫的事情被他查到了什麼端倪？

可閔懷瑾又馬上否決了這個念頭：不可能，玄青做事幹凈利索，段九野也被奢雲重傷，不死也殘了，自己也還沒暴露身份，劉博的動作根本不可能這麼快。

不過，聽劉博的語氣，分明就是要挾假孫木槿對奢雲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是下毒還是謀奪家產，還是要趁著春宵一刻的時候，讓孫木槿刺殺奢雲呢？

閔懷瑾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論如何奢雲現在的處境十分危險，可這小子這麼機靈，總會察覺的吧。

可，萬一奢雲真的沒反應過來，那豈不是……

這不管吧，這門親事好死不死，還是他作死親自給選的，禍事也是他招來給奢雲的。

奢雲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不就是半個殺人兇手了嗎？

可要是管吧，這到嘴邊的機會一旦錯過了，就沒那麼輕易有下一次機會了。

閔懷瑾撓了撓腦袋，一時之間只覺得進退兩難。

無意中，手卻摸到腦袋上的髮髻，頓覺指尖一抹冰涼，他把那冷冰冰的硬物摘下來一看，竟然是之前落在浴桶里的那根發簪。

「這發簪什麼時候回到腦袋上的……莫非是睡著的時候？」

閔懷瑾看了幾眼，才驚覺，這竟然是長在鵷鶵左胸唯一的一根銀羽——那根鵷鶵身上最為堅硬，用來護住脆弱的心脈的羽毛。

傻小子……居然膽大包天地把銀羽擅自拔了送人，如此一來，他自己還怎麼提防身邊人的暗算啊。

這小子真是太蠢了。

閔懷瑾盯著水面隨波飄蕩的水蓮葉子，有些出神，不知怎麼的，眼睛竟有些發酸。

「玄青大人，這邊請。」管家老侯站在門口，細細地看了一眼請柬上的名字，急忙讓人來把玄青身後的禮品給卸下。

玄青點點頭，把腰間的配劍摘下來，放在了記事人的桌面上，「管家，這花宴好生熱鬧啊，只是，我看府兵一直在進進出出的，可是貴府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管家老侯面上略顯尷尬，「大人，您就別問了，少爺之前養的一隻波斯貓不見了，少爺一向都極其喜愛這貓，這我們當下人的看管不嚴，自然得著急啊。」

「啊，原來是這樣，既然是小事，那就不便多問了，有勞管家帶個路了。」玄青保持著謙遜的態度，然而，還沒走幾步，就看見迎面而來的奢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