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葉江逸坐在府藏書閣的頂端望著門口。

顧北清一整日未歸，他就在這兒待了一整日。

昨夜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可縱然酒醒了，他也覺得自己對付齊堂的方法沒錯。

唯一不該的，就是使了小性子。

其實他沒走遠，一直注意著顧北清的動向，先一步回了王府。

可是，真的很生氣。

現在也生氣。

遠遠的，一輛馬車緩緩而至，在府門前停好。

是顧北清的馬車，葉江逸不僅認得，他還坐過。

眼神隨著顧北清一直移動到書房，見影四落在屋頂上，葉江逸才收回視線在心裡嘆了口氣。

因為當值期間喝酒，他的輪值被凌靖撤了，無召喚不得接近世子，也不能隨意出王府。

總之恢復之日遙遙無期，不過倒是不急，因為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顧北清。

原本就不太擅長解釋，又不知道世子殿下生氣的點在哪兒。

葉江逸心煩，仰面躺下。

天色不好，雲遮住了斜陽，所以天兒黑的早了些。

阿蕊算著時辰來敲書房的門，脆生生道：「殿下，用晚膳了。」

顧北清將手上的書往桌上一扔，『嗯』了聲。

阿蕊端著膳食進來，一樣一樣擺到桌上，正要行禮退出去，卻被世子叫住。

「阿蕊，今夜我身邊兒誰當值。」

阿蕊輕聲回話：「殿下，是影四大人。」

「嗯，下去吧。」顧北清心裡盤算著，等到葉江逸輪值，再把人叫到跟前來，好好收拾。

次日清晨，顧北清敲了敲桌面，影二輕車熟路的落到他跟前。

見不是葉江逸，又甩手讓人下去。

第三日，下來的是影三。

第四日，是影四。

顧北清估摸著，按照這種輪值的順序，第五日應是葉江逸，所以一早醒過來就敲了下桌面。

影二帶著一陣風跳到他面前：「屬下在。」

顧北清盯著他。

影二許久沒聽見吩咐，緩緩抬頭。

兩人對視片刻，顧北清終究是沒忍住，開口問：「影九呢？他憑什麼不輪值？」

「屬下不知，不過這個月的輪值名單上，確實沒他。」影二如實回覆。

他也是個沉悶的性格，不善與人交際，能注意到輪值名單上的變動，也是因為職責所在，要說具體因為什麼，他還真沒打聽過。

不過能左右輪值名單的，也就只有凌靖一人了。

顧北清靠在床榻上，擺手叫他退下。

他怎麼沒想到，葉江逸一個新人，本來就得不到信任，出點兒事被罰豈不是很正常。

想起那晚小影衛委屈的眼神，顧北清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顧北清沒心情出門，到書房找本書想消磨下時間，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午膳後在榻上躺了半天，終究還是繳械投降了，嘆了口氣，下床往小影衛小院兒里走。

葉江逸自被罰之日起，就一直躲在自己住處，夜裡實在睡不著時，就悄悄到藏書閣頂上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

煩悶卻又無從疏解。

午後，葉江逸坐在門檻上發獃，忽然聽見腳步聲，本以為是影四，轉眼一瞧卻愣住了。

他眨了兩下眼睛，盯著人緩步到自己跟前。

顧北清神色平靜，垂眼看他。

小影衛本就瘦削的身體，此刻抱成一團，仰頭看著他像是受了欺負。

「為何不輪值，想躲著我？」顧北清故意這麼問，想要聽聽小影衛到底在委屈什麼。

世子殿下來的太突然，葉江逸完全沒準備，等眼神中的迷茫退去，他才後知後覺的起身行禮。

顧北清嘆了口氣，將剛才的話又問了遍。

「不是，我當值期間喝酒，被影衛長撤了輪值。」葉江逸說著，腦袋逐漸耷拉下去。

「該，知錯了沒？」顧北清忍著笑，又問：「以後還敢不聽話扔下我亂跑，我就讓凌靖把你扔出去。」

葉江逸盯著地面想了會兒，聲音小小的開口：「沒有，我知道要回王府的，那會兒就走在您前面，沒敢離太遠，只不過您看不到。」

顧北清算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小影衛看似把他主子扔下跑了，可其實喝醉了酒心裡生氣也沒真走，而且還知道一路回府。

只能說理智尚存。

能耐，確實能耐。

顧北清一時也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欣慰。

「你著膽子比凌靖還大，他在我跟前兒都不敢說走就走。」

「殿下是因為這個生氣嗎？」葉江逸小心翼翼的出聲詢問。

「不是。」

葉江逸茫然的抬起頭，『我不明白』四個字都寫在腦門上了。

顧北清笑了笑，反正都已經放下身段兒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個解釋。

「那日你說，明明你做的很好，為什麼我還要生氣，我現在告訴你。」顧北清看著他頓了頓：「還是那句話，你不懂得惜命。」

「作為影衛，你護著我沒錯，可你們護著我，我也護著你們，我燕王府不靠浪費人命成事，更何況是對我忠心之人。」

他笑著，微微彎腰，將兩人的距離拉的更近，這樣的距離連小影衛眼下的烏青和眼角的痣都看的十釐清晰。

「知道你做的好，但也別隨便用上自己的命打賭，記住了嗎？」他說話用的是哄人的語氣，聲音很輕，卻牢牢地印在葉江逸的心上。

閣里的人都說，出任務得拚命，怕死成不了刺客遲早會有一天曝屍荒野。

越是不怕死，越能活下來。

一直以來葉江逸把這句話當做的求生之道，可放到眼前，似乎不太適合。

顧北清見人愣著不說話，想他應是聽進去了，抬手彈了下小影衛的額頭，「想清楚了沒，小笨蛋。」

葉江逸點頭，反應過來他的稱呼，眼神不太自然的往旁邊兒瞟。

顧北清目光落在小影衛他眼睫上，不注意，突然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將人拉回屋子裡按在床榻上坐下。

「下午好好休息，晚上你來給我守夜。」

葉江逸眼睛亮了下，忽然想起自身的處境，眼神又黯下去：「影衛長還沒允許我恢復輪值。」

「沒事，我允許你來。」顧北清握著小影衛的手摩挲：「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同意。」

「什麼？」葉江逸歪頭看他。

顧北清盯著小影衛笑，擺了擺手示意他靠近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