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夏天堆在桌子上的舊衣服，韓飛覺得這個家，準確地說是這套房子，第一次有了人的味道。

熱水從頭頂的花灑里噴淋出來，從頭髮一直流到腳跟。韓飛的心情克制而又激動，他從未想過，只是換一個地方混日子的學校，裡面那個固執到近乎迂腐的男生，會為他拚命。

當夏天衝進小樹林的時候，韓飛以為自己看錯了人，直到夏天幫他幹掉一個背後下陰手的，他才恍惚到，眼前就是那個一個多月沒有說過一句話，而唯一一次說話還是為了交作業而吵架的人。

那一天，韓飛的心情很不好，平時的作業哪怕瞎寫他也會寫幾個字上去，可是那一次，試卷原封未動。夏天就說抄也得抄完。

所以一個覺得對方聒噪迂腐，一個覺得對方自私，沒有集體意識。若不是瘦猴他們攔著，兩人估計也能打起來。

沖完澡出來，燥熱已經退了下去，浴巾隨意的耷拉在韓飛寬厚的肩膀上。他的身形高挑，身材健碩，各個方面都已經初具男人的模樣。

一個人不急著吃點什麼，夏天的白襯衫在肥皂水裡泡著。

夏母雖然接到同學的電話，可是不是石磊或者其他熟悉的聲音，時間一久不免又擔心起來。剛放下手裡的鏟刀正準備出門去找，夏天卻剛好站在了門口，背著他灰色的小書包。

已經清洗過，上了藥，所以傷口看起來沒有那麼瘮人。但是夏母第一次看到夏天臉上這副樣子，不免還是一陣後怕。

「打籃球，摔了一跤。」夏天故意強調。

「你平時也不打籃球，怎麼今天就打了呢？」夏母接過夏天的書包和藥袋子，自語道。

「額……」夏天有點慌了神，具體為什麼今天打籃球，夏天還真沒想好怎麼編。

「是不是石磊他們硬抓著你去打的。」夏母問道。

石磊？

夏天正在思考用什麼理由搪塞，忽然聽見石磊兩個字竟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瘦猴的名字就叫石磊。似乎已經好幾年都不叫他石磊了。

「嗯？」

夏天發出疑問，可是夏母卻聽成了第四聲，便絮叨起來：「他們喊你打你就打啊，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不打籃球不知道嗎？籃球本來就危險，摔胳膊斷腿常有的事，以後別再打了。」

好在夏母沒有懷疑，夏天聞聲點了點頭。

吃過飯，夏天便把自己鎖進了卧室里，夏母以為夏天是在寫作業，也就沒去打擾，自顧自的在廚房洗刷著。

然而夏天動筆寫了幾個字後就再也寫不下去，韓飛的樣子就老是在腦海里浮現出來。

以前也浮現過瘦猴他們的樣子，但是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韓飛的樣子讓他覺得心慌。磨蹭到後半夜，夏天才勉強做完了作業。

白襯衫很難洗，光泡就泡了一個小時，洗完衣服就已經九點多鐘了。韓飛從雪櫃里拿出一個三明治，就著果汁吃完了晚飯。

晚上的一架消耗太大，不想寫作業的韓飛想早點躺床上休息，可是一躺到床上就想起了夏天，想到了夏天就想到了上次的爭吵。這次夏天幫他打了架，總不能明天再跟人家吵架，思索再三，韓飛撐著精神從床上起來，打開了檯燈。

第二天早上，兩人奇蹟般地在天宏花園二期門口的公交站台相遇了。快兩個月的時間，這是他們第一次在站台相遇。

並不驚訝於在站台相遇，因為昨天已經知道了各自的住處，只是驚訝於時間上的巧合。

夏天說昨晚睡到後半夜後背疼，半宿沒睡，早上起晚了十幾分鐘。

「那今天你也得踩著點進教室了。」韓飛打趣道，心裡卻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責。

巴士晃晃悠悠，走走停停。車廂里擠滿了人，站著都找不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看得出來，夏天後背的傷導致他不能長時間將胳膊提的太高，夏天總是在來回切換站姿。

「你抓著我胳膊吧。」韓飛說，將身體朝夏天那邊靠了靠。

那麼多人，一個男生抓著另一個男生的胳膊，夏天感到難為情，沒有伸手。突然一個急剎，韓飛抓住了夏天的胳膊，也就一直抓到了下車。

「哎喲，你怎麼來晚了？」保安大叔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神，很詫異的問道。

因為是夏天，所以過保安室的時候並沒有讓他出示學生證，連帶著韓飛也享受了一波「內部人」的福利，第一次。

夏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加快步伐朝教學區走去。

校園裡已經沒什麼人了，要有，就是韓飛這樣的，嗯，暫且還是算是在混子一檔吧。

也就晚了十幾分鐘，從沒什麼人再到沒什麼人，夏天第一次切實的體會到了老徐的口頭禪：「名次這東西，差之毫釐距之千里。」

「我說過多少次了，叫你們起早點，起早點，一個個懶得跟豬一樣，非得踩著點，聽著悅耳的鈴聲進教室才舒服是吧。」

教室里，幾個混子踩著鈴聲進了教室，老徐正破口大罵著。

「話說回來，你們的成績要是有人家夏天一半好，我也同意你們踩著點……」

說道夏天，老徐這才看到周楠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夏天呢？」老徐看著周楠問。

周楠挺膽小的，關鍵是確實不知道夏天為什麼遲到，總不至於是夜裡傷情變嚴重了吧。想著，周楠還擔憂了起來。

「到。」突然，夏天站在前門喊了聲，旁邊站著韓飛。

老徐一轉頭，嚇了一跳，昨天還白白嫩嫩的臉蛋，今天怎麼就青一塊紫一塊的了。

「夏天，你怎麼了？還有韓飛。」老徐上前兩步問。若是韓飛一個人破了相，老徐估計也懶得問了，但是夏天這樣，老徐的神經不得不緊張起來。

「你們繼續早讀，你倆跟我出來。」老徐指著兩人說。

一時間，教室里又「書聲朗朗」起來。

兩人放下書包，跟著老徐來到走廊上。一來二回，兩人額頭上都已經沁出了汗。

看著兩人的樣子，老徐第一反應是兩人打架了，但是想想也不對，要是互打，早上怎麼可能還一起上學，還是遲到的那種。

「夏天你說。」老徐見兩個人猶猶豫豫，就命令起來。

「也沒什麼，就打籃球，摔倒了。」夏天不情不願的開口道。

打籃球？摔倒？

作為月華高中資深班導，老徐是不信的，不過兩人一口咬定是打籃球摔的，老徐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只得先讓兩個人去上課。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老徐不知怎的冒出一句話來——真像一對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