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下葬之日，帝後親臨，送太子的出殯隊伍出城，便沒再進一步。

出殯隊伍漸行漸遠，皇帝握著皇後的手，「回宮罷。」

皇後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頷首，「好。」

轉身那一刻，皇後潸然淚下，她捏著帕子擦了淚，和皇帝下了城樓。

願我兒來世生於尋常百姓家，一生平安康樂，娶心上人，兒孫滿堂！

聞予和一眾大臣送太子入皇陵，看著皇陵的石門一點點的下落，聞予的心歸於平靜。

「你的人生很長，像太子這般的過客會很多，你要學著調解自己。」郁歸遞了杯熱水給聞予。

聞予：「多謝侯爺寬解。」

這是除了太子下葬後她和郁歸第二次見面，今天是梅定堂離京之日，她來『送送』她這個便宜侄子。

「若是難過，哭出來會好受些。」郁歸還是擔心她，她最是情感用事，重情重義。

他記得在香火琳宮時，悠悠送了她一棵草，養了百年，還沒有靈性，一天她把那棵草搬出來放在院子里沐浴陽光，一時不察被另一個仙童養的靈獸吃了，她哭了好幾天，還給那棵草立了碑。

一棵草如此，更莫說人了。

如今的聞予亦是當初的善真，一個人縱使恢復記憶，性格是不會變的。

她只是變得堅強了，學會自己養傷了。

聞予淺笑，「侯爺說笑了，逝者已逝，我哭又有何用？」

聞予目光落在街道上，樸素的馬車緩緩駛來，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梅定堂為何還能這般舒適！

聞予眸色幽深，倏然起身，郁歸順著視線看過去。

「廢物！」聞予啟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此時的聞予氣場與她扮演的梅書音，與善真仙子，都截然不同。

郁歸收回視線看著聞予，聞予神色嘲弄，眼底蘊著一抹怒氣，他似乎並不認識聞予。

善真是善真，聞予是聞予，縱然是同一人，卻完全不同。

「怎麼了？」郁歸問道。

聞予淡淡地看向郁歸，那一眼淡漠疏離，令郁歸心悸一瞬。

「少司命和星君可是好友，人世間前因後果我想星君是看得出來的。嗯？」聞予揚眉，拖音拖調的嗯字意味深長，她居高臨下地直視郁歸。

郁歸微愕，他嘆了口氣，「阿予，你我是外來者，雖得天道允許，但此間命運有它自己的路。」

他沒想到阿予如此聰慧，更是有一雙慧眼。

聞予頂了頂後槽牙，「命運？所謂命運就是遮蓋真相嗎？」

「這不是掩蓋真相，這是既定命運，真相會大白，但不是現在。」郁歸說。

聞予嗤笑一聲，「可笑，可笑至極！」

聞予一腳踢開椅子，轉身離去，郁歸看著滾落在一旁的椅子，追了上去。

「阿予，你冷靜點，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我們是任務者，不能隨意插手，太子的命早該結束了，因你產生了蝴蝶效應，你若再動手，劇情將變化的不可預料。」

聞予停下腳步，她抿著唇看著郁歸，她唇一張一合，沒吐出半個字，沉默片刻，她道：「希望侯爺有那麼一天也能如此冷靜客觀。」

「侯爺不必跟著我，我知道了。」聞予扔下郁歸離去。

每個世界從任務者到來那一刻，既定命運便會發生轉變，蝴蝶效應也由此開始。

聞予回府後，足不出戶，不見任何人，就是皇後傳聞予進宮說說話，聞予也拒了。

聞予每天照常請安教導梅卜孝，不見任何異常。

可越是這樣平靜，郁歸越是擔心。

如今的聞予不似善真那般將情緒寫在臉上，猜不出她要做什麼。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楚嗣王夜裡進宮面聖，隨同的還有聞予。

皇帝披著披風半靠半卧在龍床，自打太子事件後，皇帝的身子每況愈下，最近更是請了朝假。

「愛卿此時進宮，可是有要事？」皇帝說話費力，瞧著坐著的兩兄妹。

楚嗣王瞅了妹妹一眼，起身，拿出一本摺子，「皇上聖明，臣與臣妹此時覲見，乃是有要事稟報。」

大太監從楚嗣王的手中接過摺子，遞給皇帝，皇帝翻開摺子看起來，看到最後，眉頭緊擰，將摺子重重合上。

寢殿陷入沉寂，半晌過後。

「可笑至極，老五絕不可能是太子事件的真兇。」皇帝臉色鐵青，喘著大氣。

大太監連忙給皇帝順氣，聞予起身，「皇上，此乃書音親查，種種證據皆指明五皇子！還望皇上還太子真相，還二皇子真相！」

楚嗣王瞥了眼先一步說話的妹妹，心中暗道不好，皇帝看向聞予的眼神如鋒利的刀子，屬於帝王的威壓無形釋放。

楚嗣王忙不迭跪下，「請皇上明察秋毫。」

此事牽連甚廣，皇帝子嗣不豐，太子薨，二皇子下落不明，四皇子痴傻早年失蹤，如今只剩下個五皇子。

況且前不久才處置了一批大臣，再動手，朝中可是無人能用了。

唉，他這個妹妹是不撞南牆不死心啊！

楚嗣王跟隨皇帝多年，將皇帝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皇帝淡淡地道：「此事，朕會查清楚，在朕沒查明之前，朕不想聽到一點風言風語。此事牽連甚廣，書音鄉主，朕知曉你與太子感情頗深，莫要輕舉妄動。」

皇帝直接警告聞予，聞予抬頭看向皇帝，無畏龍威，直視聖顏，那雙褐色的眸子透露出太多情緒。

聞予垂眸，「書音知曉了。」

「愛卿且留下，書音退下罷。」皇帝留了楚嗣王。

聞予出了那道門，唇角微勾，暗藏譏諷。

她望著天上明月，喃喃一句，「您當初也是這麼想的嗎？」

聞予在外等著楚嗣王，等的鼻尖泛紅，雙手冰涼，楚嗣王才退出來。

「怎的還在？」楚嗣王懊惱道：「方才該提醒你先走的，你這身子骨哪裡經得起吹風啊？」

「大哥，我沒事，皇上和你說什麼了？」

楚嗣王眸光一閃，看著聞予心情複雜，他像幼時那般揉了揉聞予的腦袋，「書音啊，咱們回府吧。」

聞予回頭看了眼亮著的寢殿，心中明了。

回府的途中，楚嗣王語重心長地和聞予說，「嬌嬌啊，此事作罷，太子就是二皇子害死的，莫要再追求真相了。」

帝王沒有錯，尤其是這麼大的錯，一個兒子死了，兇手是另一個兒子，如今告訴他，他的另一個兒子不是兇手，而是另外一個兒子嫁禍的。

若事情披露，皇帝的威信大損，大陳也無人可繼，最好的結果就是將錯就錯。

聞予沒說話，楚嗣王看著不忍，長嘆一聲，「你要理解皇上，他是父親，也是一國之君。手心手背都是肉。」

「手心手背都是肉？」聞予重複了楚嗣王的話。

聞予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

楚嗣王看著這個他當做女兒養大的妹妹，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楚嗣王親自把聞予送到書音小榭前，看著她進去，消失不見才轉身。

「怎麼樣？皇上怎麼說？」楚嗣王妃上前問道。

楚嗣王搖搖頭，「書音肯定不好受，你和兒媳婦多去看看她。」

「唉」楚嗣王妃寬了楚嗣王的衣服，「可憐這孩子費了心思去查。」

楚嗣王和楚嗣王妃相視一眼，無奈入睡。

閣樓的燈滅了，漆黑的房間沒有一丁點動靜。

聞予立足於一座屋頂之上，一聲不安穩的唔傳來。

【唔嗯——】聞予看著手腕上的鐲子，抬起另一隻手碰了碰蛇頭，有醒來跡象的芽芽安穩入睡。

片刻後，聞予負手看著腳下的瓦片，她笑看著皇宮所在的方向，「我給過機會了呀。」

聞予閃身消失在房頂，出現在昏暗的寢殿，均勻的兩道呼吸聲，此起彼伏，聞予沒有腳步聲，緩慢的走向架子床。

她唇輕啟，勾唇笑道：「殺人償命，怎可有例外呢？」

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不是哦。

呼吸聲只剩下一道。

隔天早上，皇帝急召重臣進宮，與此同時五皇子在府中悄無聲息死去的消息如插上翅膀般飛到各個重臣耳中。

這一進宮到了晚上，大臣們還沒被放出來。

聞予卧在榻上捧著竹罐喝奶茶，郁歸出現在她面前，質問道：「五皇子是你殺的？」

聞予眨眨眼，滿眼無辜，可嘴裡說出的話卻驚人，「對啊，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呀。」

這語氣彷彿像是『問你吃了嗎，十分平常的回吃了』一樣。

「你」郁歸氣的語噎，指著聞予，「你膽子是真大啊，我千叮嚀萬囑咐，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他萬萬沒想到聞予這般大膽，這下世界該亂了套了。

「你知道嗎？皇帝氣數將近，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聞予：「那又如何，皇帝死了，再選一個不就是嘍。」

郁歸指著聞予，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聞予喝著奶茶看著眼前晃上晃下的食指，眼裡毫無溫度。

郁歸瞧著聞予這幅無所謂的態度，十分後悔讓她進入時空局。

郁歸走了，聞予閉上眼，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瞧啊，她只不過殺個人，他就受不了了。

聞予放下奶茶，轉動著食指的銀戒，「沒意思，頗為沒意思，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