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靖城簡單檢討了一下案情，說，「我們現在面臨的是三選一的局面。從目前的證詞來看，危然是最後一個見到陳琪的人，孫誠霖半夜闖入劉宇龍家肯定也有所企圖，至於危笑，目前看來嫌疑最小。根據危然的口供，危笑和陳琪早就相識，是他把陳琪帶進了危家的圈子，還帶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目前還找不到危笑與陳琪死亡的關聯。」

林勵勉最後拍板道，「通知謝寧，來保釋危笑吧，但他必須隨時配合調查。」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孫誠霖殺人未遂，證據確鑿，不可能釋放，危然作為最有嫌疑的人，也得留下，甚至危良聲是不是歡迎危然回家都是個未知數。只有危笑，他們沒有證據證明陳琪的死和他有關，而他和陳琪的關係，又是危良聲的一塊心病，即便暫時將他釋放，他和危良聲之間也會產生齟齬，甚至可能成為危氏集團內部矛盾升級的導 火 索。釋放危笑表面上看是一種讓步，實際上卻是一種進攻。

羅靖城補充道，「我們還可以同時發表模稜兩可的聲明，讓危氏集團的人認為危笑和我們達成了協議，向我們提供了有用的線索，讓他們自己相互猜忌進退兩難。」

林局說，「這麼做很可能幫我爭取到一天的時間！明天晚上，他們很可能還會有進一步的暗示。我們得抓緊時間……」

一個小時之後，丁磊整理好了肖遠的通話記錄，除去他的家人，還剩下13個相關人員需要一一核實。

幾個人傳閱了一下這份名單，都擔心如果他們展開積極的調查，很可能激怒對方，暗中調查則需要時間人力，短期可能無法達到預期。

沈瀾將名單抄了一份，忽然說，「這件事交給我去處理。」

眾人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瀾亳不以為意，「我要見危然。」

羅靖城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危然雖然有自己獨立的事業，但他並沒有真的置身危氏集團之外，相反他在危氏集團安插暗樁，苦心經營，集團內部不可能沒有他的人，如果他願意幫忙，他們可以儘快篩選出最有嫌疑的人。

林局當然也明白沈瀾的意思。「你可以見他，但是不是私下裡，你們見面的一切過程都需要按照流程來。」

沈瀾沒有反對。

兩個人男人在審訊室里隔桌而坐，凝視著彼此，沉默著。危然的目光在沈瀾臉上身上流轉，表情克制而謹慎。沈瀾一如既往的淡然，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節奏。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誰也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咖啡上的熱氣慢慢消散之時，危然才端起來啜了一口。這時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產生了漩渦，無聲的傳遞著彼此的意念。是多年未見的滿腔思念，也是物是人非的感慨。是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是妒火中燒的廝殺。

審訊室外的監控室中，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兩個人無聲的對話，至於對話的內容，他們卻各有自己的理解。

你終於還是來見我了。

我每天都能見到你。

為了那個男人？

為了你自己。

看來他出事了……

他出事對你來說沒有好處。

這說明他還沒放棄對嗎？

他是個永遠都不會放棄的男人。

你喜歡他！

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忙。

沈瀾將那張寫著名單的紙推到危然面前，危然目光從那13個名字上來回移動了兩遍，再看看沈瀾，從他手中接過筆，劃掉了5個名字。思索了片刻，然後在紙的下面寫了個地址，遞給沈瀾，然後指著他說，「你一個人去。」

沈瀾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監控室里的眾人面面相覷。沈瀾和危然總共見面十五分鐘，無言的靜 坐了十分鐘，然後只說了一句話，事情就搞定了，他們甚至懷疑兩個人使用了某種暗語進行了縝密的交流。

沈瀾只將那張紙上的地址給林勵勉和羅靖城過目，然後又說了一句，「這件事交給我。」

林局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幾分鐘之後，沈瀾開車離開了警局。羅靖城從窗口望著他的背影，從未感覺一個人如此可靠。但他也坐不住了，將其他的調查任務安排下去，轉身要走，林勵勉很不放心。

羅靖城說，「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違法的事情，還沒到那個時候。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把槍交出來。」

林勵勉按住了他掏槍的手，將車鑰匙丟給他，說，「開我的車去，自己也小心一些。」

在羅靖城看來這更像是一個他會安全回來的承諾，可以讓林勵勉放心，他點了點頭，拿起車鑰匙，出了警局。

羅靖城將車停在一條狹窄的小巷子里。巷子很黑，地上堆滿了生活垃圾，亂糟糟的電線橫在頭頂。在汽車燈里，一扇扇鐵門緊緊的關閉著，看不見燈光，除了一隻在垃圾堆里撿尋找食物的貓，別無活物。這座城市有很多漆黑昏暗的角落，你以為裡面也一定逼仄骯髒，但當那一扇扇門打開的時候，展現的可能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一陣機車的響聲從巷口傳進來，一個外賣小哥越過羅靖城的車，在不遠處停下，將外賣放在一個鐵門外面的盒子里，很快又走了。片刻之後，那扇鐵門打開了，一隻手伸出來，將外賣拿走了。又過了兩分鐘，一個高瘦的男人從鐵門裡走出來，警惕的左右瞧了瞧，直奔羅靖城的車。

羅靖城遠遠的認出來了，這正是他要找的人——武錚雲。

武錚雲拉開車門，鑽進後座，羅靖城發動了汽車，開出了巷子。

「找我，幹啥？忙著呢。」武錚雲很不耐煩的說。

羅靖城說，「輪到你發揮特長的時候到了。我手機上有個視頻，幫我把這個視頻中的人給我找出來。」

武錚雲從前車座上摸過手機，點開看了一眼，嫌棄的道，「你很閑麼？掃黃打非工作也歸你管？」

羅靖城咽了口唾沫，壓抑著激動，低聲道，「我妹妹被人綁了，對方發了這個視頻過來。」

「靠！誰幹的？」武錚雲又看了一遍視頻，說，「我可以幫你找，但不一定有用，人家可能就是從網上下載的。」

「沒事。你肯幫忙我就很感激了。」

「說什麼屁話！現在先送我回家。」

「怎麼？你相好還在上面等著你呢。」

「去你的。辦正事呢！」

羅靖城知道他口中的正事兒一定是跟他女朋友簡彤有關。如果他預料的不錯，剛才那一道道門後面一定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沈瀾幫你找的線索？」

「對。他看了簡彤的朋友圈，發現她發的每張照片都有數字和字母，他說那很可能是一種傳遞信息的暗號，她應該是某個組織的成員。詳細情況以後再跟你說，你現在也沒心思聽這個。」

羅靖城的確沒有心情關心他女朋友，但他能感覺到這些新線索讓武錚雲堅信他女朋友還活著，也因此更加鬥志昂揚。

羅靖城說，「還有一件事。幫我找找林哲遠，他回國了。」

「那個男演員？」

「對。找到他之後，通知我一聲，我要找人保護他。」

「還有別的線索不？這麼大一個城市，讓我大海撈針啊？」

「他很可能和林楓在一起。找林楓的話，你可以試試海月灣二期7號樓2單元1603號，但不要打草驚蛇。」這是危然給沈瀾的地址，羅靖城相信這是林楓的住址。儘管危然和沈瀾都沒有挑明，但羅靖城相信危然不會叫沈瀾去見一個陌生人，他最信任的人是林楓，這是他留在外面的一顆棋子。「局裡的人手都在尋找我妹妹，實在分/身乏術。」

「付錢不？活兒一個接著一個，天天就知道白嫖！」

「白嫖不犯法，付錢就罪證確鑿了。」

兩人口無遮攔的互懟了半天，羅靖城心情反倒好了些。他將武錚雲送回了小區，武錚雲下車走了兩步，又轉回身，敲了敲車窗，說，「如果有任何需求說一聲。」

羅靖城明白他說的「任何」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卻斥道，「法治社會，別想太多。」

「我不相信你沒想過。」

我想過，當然想過！但我怎麼能連累你！羅靖城沒有說話。

武錚雲咕噥了句，「就這樣吧。我走了。社會沒了法律萬萬不行，但法律不能解決所有問題。這個社會需要有人守住底線，也需要有人破壞規矩。」他轉身，隨意的揮了揮手，走向小區門口。

羅靖城心頭一熱，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