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盡全力把身上的氣息都掩蓋了，教玄青分辨不出一點他的來歷——

並非怕死，而是，不想把閔懷瑾暴露私收妖物為徒的罪名。

「嗯，你這徒弟看著挺順眼的。」

玄青像是刻意強調一樣，用戴著銀色甲套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恍若洞悉一切般地對著閔懷瑾笑了笑。

奢雲再抬頭的時候，只能看見閔懷瑾跟著微頜含笑。

那笑容毫無防備，全是溫柔。

玄青的突然介入，反而讓閔懷瑾得到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一般。

至少，不是既要兼顧自己，還要保護奢雲的那種擔驚受怕。

奢雲帶進來的幾個人都是悍刀營的，不會說話，做事很有效率。

他們扛著暈倒的詹顧，跟在奢雲身後。

「這礦洞是你們營里那小子炸出來的，加固過了，不用擔心會中途坍塌。」玄青帶著眾人走進右邊的甬道。

火把的光散漫開來，奢雲這才看清楚岩壁上有斑駁的霜花。

洞壁上，覆蓋的冰層堅固異常，此刻在向外冒著森冷的寒氣，一直延伸到盡頭。

「小子？」奢雲想了想，「師伯說的是淡金色頭髮，拎著把玉扇子，黑色眼睛的那個嗎？」

公輸畢長得很像是個外藩人。

但是眼睛卻不是外藩人那樣的綠，還是黑色的瞳仁，身材也很纖細。

在學室，兩人因為意見不和而發生吵鬧的時候，他還揚言把公輸畢買到窯子去當鴨子。

不過的確，若靠公輸畢的姿色，少說也是個頭牌。

「你們關係還挺好嘛？」玄青點點頭，把手裡的晶石給斂了。

「……是。」

還真的遠比師伯你想的還要好……

「他沒受傷吧?」閔懷瑾單刀直入地問道，他和玄青走得很近。

玄青不自覺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一絲的安慰。

這是玄青一貫安慰人的動作，閔懷瑾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沒事，這小子是個有膽色的小傢伙，不過，他倒是發現了一些好玩的東西……」玄青說著，感覺身邊多了點擁擠的感覺，他再抬頭身邊的人卻不是閔懷瑾了。

凌泉無辜地攤攤手，手上的火把也不見了。

「師尊，你身上還有傷，靠近些火把取暖。」奢雲硬邦邦地說，把火把靠近閔懷瑾的身邊，供給他身體一點熱騰騰的氣息。

像是無聲的抗爭，又像是獨佔欲。

玄青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裡都是在朝閔懷瑾獻殷勤。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踩到了他的尾巴。

奢雲暗暗咬牙，腮幫子都是酸味。

「……」閔懷瑾便走在玄青的後頭，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使勁地把腰上的手也掰了下來。

玄青在九天之上，是司掌冬季的神靈。

他的身上常年都散發著寒氣，的確讓站在身側的閔懷瑾有些打顫。

只是，奢雲膽大妄為的動作才更加讓他驚心，心臟一頓緊縮：難道要在這裡，堂而皇之地廣而告之他們是何種關係嗎？

師徒禁斷之戀？

還是說他讓自己的徒弟給下了藥，他破了戒主動求I歡，還順便被吃抹幹凈了？

玄青是他打小就認識的竹馬，能算得上半個家人。

他的臉皮再厚，也實在是不能在熟人面前，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私事抖摟出來。

若是甬道里的光線夠亮，一定會有人看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師弟受傷了，嚴不嚴重？」玄青很不合時宜地回頭詢問。

得虧閔懷瑾反應夠快，不鹹不淡地回應：「沒事，都是些皮肉傷，不打緊。」

奢雲卻知道，閔懷瑾這是在逞強。

他腿上那傷口雖然是結痂了，可，傷筋動骨，根本不是這麼輕易就能好的。

閔懷瑾的抗拒，讓他有些無來由的吃癟，甚至是氣憤。

他不明白，為什麼一貫睿智的師尊看不出來玄青的意圖。

玄青的發簪是桃樹枝，身上的白曇香，是閔懷瑾除了喜愛的桃花香，較為次之喜歡的香味。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暗迎合著閔懷瑾的喜愛，投其所好，滲透著卸下閔懷瑾的防備。

就連說話，都要彰顯得格外的親近。

不是動手，就是把那膩得出水的眼神投在他的身上。

奢雲黑著臉，眼眸里全是灰濛蒙的迷霧。

玄青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於是，又繼續相安無事地走了一段路。

「你們先別進來！」甬道盡頭忽然跑出來一個戴著豬鼻面具的人，蒙在面具下的聲音顯得很沙啞。

來人把身體上各處的皮膚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活像一根端午節被嚴嚴實實捆綁好——即將要投入鍋爐煮熟的粽子。

只剩一雙滴流轉的眼睛，透過面具凸起部分的琉璃鏡瞪得渾圓。

他那熟悉的誇張的手舞足蹈，告訴了眾人他的身份。

「……公輸畢，你小子這是幹了什麼？」凌泉看著他身後帶出來的一絲黃綠色的氣體，以為是魔氣，他走上前去念了個訣。

凌泉以為是那天自己沒有清理好剩下的魔氣，現在又讓這小子給倒騰出來了。

「別上前啊，大哥！」公輸畢急忙把他往後推。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凌泉忽的感覺一陣不適。

胸I部竟然有一陣陣的束縛感，腦子也感到微微的乏力。

「這是什麼？」他感覺到不是魔氣，而是一種類似於瘴氣的毒氣。

奢雲走上前來，扛著他的胳膊，把他挪到一邊放了下來。

「氯I氣，嗯...你們先讓人把他帶出去吧，有鹽水就給他沖淋一下皮膚，清水也行。」公輸畢讓奢雲趕緊把凌泉扛走，並在言語上，把中毒後的嚴重後果形容了一遍。

「去吧。」奢雲抬手讓人把凌泉和詹顧一併送出去。

「你們別過來啊，裡面發現了鹽礦，說來話長，按照我們家鄉那裡的俗語，就是食鹽水被電解*了，產生了氯I氣，這是劇毒的氣體，你們退後點。」

公輸畢說罷，指了指拐角處又要跑出來的氣體。

「……」

可惜，沒有人能聽得懂他說的電解和氯I氣是個什麼東西。

「反正就是毒氣，你們別像個沒事人一樣呀，那毒氣跑出來，少說也要換個肺或者是掉層皮。」

公輸畢很是著急，他身後的岩壁拐角處，不時有白色的強光閃耀著，若不是在洞穴里，說是在閃電打雷都足夠真實。

閔懷瑾品出他的著急，便翻動了一下袖子。

洞口拐角處憑空翻湧起一堵水牆，那些黃綠色的氣體融進水牆裡，刺啦一聲，滾動著殘敗的氣泡，便再也出不來了。

「太好了，呼——」

「你剛才說的東西是要電才會產生的吧？」奢雲看著公輸畢套在那個帶著滑稽可笑的衣裳里，靠著牆慢慢地滑了下去。

他對於公輸畢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早已經見怪不怪了，聽多了，倒也能抓住一些重點來。

這破洞穴，哪兒來的雷電呀？

「好小子，不錯呀，能聽得懂一點啦？」公輸畢有些興奮，對於奢雲的問題更多的是讚賞的認可。

他站了起來，踮著腳，一把摟住奢雲的肩膀，「你這身不錯，挺神氣的，怎麼，瞞著你家師傅去哪裡買的，給我也來一套唄？」

說罷，還彎著指骨敲了敲奢雲的鎧甲，激起一陣清脆的噠噠聲。

他越說越過分，全然不顧還在一邊背著手的閔懷瑾和玄青，就像是還在學室里盤算著要去哪裡搞破壞一樣。

剛進學室那會兒，奢雲的確任性過一段時間，一個叛逆遇上另一個沒節操，愣是把學室搞得天翻地覆。

今天不是拆亭子，明天就是摸雞打狗，後天再去搗鼓什麼戰甲。

學室里的先生都有一個十分默契的認識：公輸畢和奢雲這倆的名字湊在一塊，准沒好事。

誰沒點過去掉臉皮的年少時光？

不過，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因為他想要得到閔懷瑾的認可，想要讓他刮目相看，奢雲在第二年就斂起了性子。

他的長進的確不小，唯獨只剩下公輸畢。

公輸畢自然是十分看不慣奢雲的正經，他自己則另闢蹊徑，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遠。

奢雲急忙咬著牙齒，狠狠地對著公輸畢小聲說道：「……我師傅在這裡，你先放開我。」

「你這徒弟，過去還挺精彩啊。」玄青調侃道，看著那兩個年輕人鬧騰。

「……」閔懷瑾扶著額頭，滿頭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