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黎坐在救護車上，青年被他趕回去上課了，順便給他們三個請假。

他盯著醫生護士給兩個人做緊急處理，一路上腦子都嗡嗡的，弟弟和心上人都躺在自己面前，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到的醫院。

醫生跟他說明情況的時候，他才從神遊中回過神來。

「陸先生，您弟弟沒什麼大礙，冰水裡泡久了，燒得厲害，住兩天退燒就行了。」

「那另一個呢？」

「常先生右小腿骨折了，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被路邊石頭咯到了，已經打了石膏，由於泡了冰水，有點嚴重，得多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現在睡著了，還沒清醒過來，等一會醒了可以給他吃點東西暖一暖胃，但是不要吃太多，盡量吃好消化的。」

陸雲黎點了點頭，一路上心臟都在猛烈地跳動，現在終於是鬆了口氣。

「你也趕緊穿上衣服吧，我讓護士給你拿一身病號服過來，醫院裡雖然有空調，但你身上已經濕了大半了。我估計你一會也會生病，如果不是舒服趕緊告訴我，我給你開藥。」醫生說。

陸雲黎木木地點了點頭。他的外套在湖邊就脫給了陸昀，毛衣也給常相易擦身子了，現在身上僅僅一件單薄的白色內襯，沾了水貼在勁瘦地腰上，隱約能看到腹肌的形狀。

他拿出手機，讓助理給他多帶幾身衣服過來。

陸雲黎打完電話沒有進病房，而是先去茶水間接了杯熱水。

他靠在茶水間的門框上，儘力地去放空自己的大腦，可惜失敗了。

陸昀抓著常相易在冰水裡沉浮地樣子清晰地在他腦海里循環，幾乎要把他的神經折磨瘋掉。

弟弟顫抖的，抓著岸邊的手；心上人蒼白的，好像沒有了呼吸的臉。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心中的恐慌儘力壓下去。手中一次性杯子里的熱水已經撒了大半。

他又喝了一杯水才吐出一口氣轉身回到病房。

陸昀已經睡醒了一覺。

他縮在被子里，手上打著點滴被高燒蒸紅的臉也藏著，只露出一雙眼來試探著去看他哥。

陸雲黎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病房裡安靜地可怕。陸昀是個藏不住事兒的，沒幾分鐘就耐不住了。

他把頭從被子里伸出來，聲音顫巍巍地叫陸雲黎：「哥……」

陸雲黎坐在常相易的床邊上，聽見弟弟叫他，轉過頭去。

「小紅豆還好吧……」陸昀問他。

「別出聲吵他。」陸雲黎說。

陸昀的聲音又壓低了一點，說：「是我的錯，我叫他跟我一起去刷街的。地上太滑了，我摔倒的時候他想拉住我，然後我們就一起……」

陸雲黎捏了捏鼻樑，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他和常相易的聯繫很多，小傢伙經常會跟他說陸昀的事情。陸昀又幹了什麼離譜事就向他告狀。

被陸昀拉去學輪滑的時候還有點害怕，之後又覺得很有意思，每天他都能看到常相易給自己發進步的消息，有時候附上一段視頻，有時候是一張圖片。

他知道這次兩人出去是陸昀的主意，但這事怪不了陸昀。

他有心想要問責陸昀為什麼地上雪沒化幹凈就拉著常相易出去玩輪滑。但一想到弟弟泡在冰水裡用盡全力拽著常相易的衣服不讓他沉下去，他就說不出話了。

陸昀會游泳，要是他自己一個人，掙扎一番肯定是可以上來的。可等他上來之後，早已經沉入水底的常相易怎麼辦呢？

陸雲黎喉結滾動一下，放空半晌，說：「你做得很好。」

陸昀明明已經不那麼冷了，聽到這句話還是顫抖了一下：「哥……我錯了。」

「我沒在諷刺你。」陸雲黎嘆了口氣，轉回來看著還在睡的青年，說：「沒把朋友扔下自己爬上來，你做得很好。」

陸昀沒說話了。他很自責。

這次常相易的情況比較嚴重，他醒來的時候陸昀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睜眼就看到身側兩個人坐在椅子上打著點滴，同樣側頭盯著他。

「學長？」常相易愣住：「你怎麼也打點滴了？」

陸雲黎果然也發燒了，再硬的身體也經不住今天這樣的折騰。

「沒事。」陸雲黎看他醒了，立馬站起來將準備好的熱水喂到他嘴邊。

「我自己來。學長還在吊點滴。」常相易說。

「別動。」

常相易不敢動了。乖乖張嘴喝水。

他向來見到陸雲黎的時候，對方都是微笑著的，或者表情很柔和。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板著臉的學長。

陸雲黎冷著一張臉，滿腹的怒火無處發泄。但手下的動作依舊溫柔，喂完水又抽出一張紙給床上的人擦擦嘴角。

常相易的腿打著石膏，在醫院住了一周。全程都是陸雲黎在看顧。陸昀剛剛大好，就被趕回去上課了。

常相易很不好意思，每天不僅要被喜歡的人喂飯，擦身體，還要被攙扶去衛生間。

然而不管他怎麼拒絕，陸雲黎只是冷著一張臉哄他，讓他乖乖聽話。

他沒在醫院住太久，一周後就搬去了陸雲黎的家。陸昀每天戰戰兢兢過來看他，兩個人就偷偷摸摸趁著陸雲黎不在的時候說上兩句話。

一直到兩周後，陸雲黎才慢慢恢復正常。

常相易能去上課之後，就是陸雲黎每天接他上下課，他在陸雲黎的家裡住了三個月。他幾乎要以為陸雲黎對他也有意思了。

可每次對方都只是把所有的東西安排好，給他被子蓋好，關燈跟他說晚安，然後關門離開。

他真的把我當成弟弟。常相易想。

而陸雲黎是扎紮實實地做了三個月的噩夢。每次都夢到自己跑到湖邊，看到兩具泡得發白的屍體飄在湖面上，或者是凍在冰層里。

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從夢中驚醒數次，然後摸著黑去常相易的房間確認他的呼吸。

陸雲黎也有去看心理醫生，但一直到常相易能跑能跳了，他的情況才有些好轉。

從那之後，常相易就感覺陸雲黎好像是真的把他當做親弟弟似的看著，每天都要發消息，或者是打電話詢問他的行蹤，還要求他主動報備。兩人也因為這件事，關係更加緊密了。

這件事給常相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他第一次和冷著臉的陸雲黎相處，雖然他的所作所為和平日里沒有區別，但是整個人緊繃的精神把兩個弟弟都嚇壞了。

常相易想到這裡，又迫不及待地想去見陸雲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