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昨晚的借宿只是偶然，當門鈴第二次在傍晚響起時，遠哥理所當然的覺得是外賣。

「直接給我就行。」他連頭也不抬的只是打開一個門縫，伸出手去取那個袋子。

結果拿進來的竟然是一袋透明塑料袋裝著的蔥葉，給錯了？

「不對，我今天沒點呢，叔你是不是送錯了？」把門再打開些，一抬頭望見的居然又是那張古銅色的臉龐。

「遠哥！」

「...新兼職？」

第一天上班沒穿制服似乎也正常的很。

「昨天外套落這了，想著要不就幹脆來借一下你的廚房，宿舍那邊太麻煩了。」毛栗子意外的有幾分憨厚，往常那放肆的笑容此刻有些局促，顯露出幾分不好意思。

其實是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了，本人都覺得心虛的很，不得不小心做事。

「......進來吧。」遠哥也是少見的看見這般表情，還以為他有什麼難隱之言，難道是跟舍友鬧矛盾了嗎？

林杉發現了自己的借口裡滿是漏洞，幸好方遠沒問他為什麼不去自家，終於進了門，他把手裡的菜放在廚房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矇混過關了，接下來就是實在才藝的時候了。

一旁的方遠躺回了沙發上，聽見廚房開火的動靜，倒是莫名覺得熟悉的很，可能是這兩天聽多了吧，遠哥心想著。

他看著那熒幕里在選手們手裡傳遞的籃球入了迷，當一個老球員以熟悉的姿勢利索的扣籃時，他恍惚聽見了女人聲嘶力竭的嘶喊和男人的怒吼，以及「哐當」一聲的清脆破裂聲。

「遠哥，沒嚇著你吧？有個盤子沒放好，掉了。」

熟悉的嗓音從身後響起，把方遠從那惡夢般的片段里抽出來，他下意識的扭過頭，直到確認視線範圍內只有林杉那一個人時，這才舒了一口氣，滿身都是冷汗。「呼，沒事。」

似乎是之前的回憶一點點的在恢復了，今天在課上的時候也這樣，突然睏倦，陷入夢魘中，看來這陣子都沒辦法消停了。

「菜好啦，久違的下了一頓大廚，爆炒鮮牛肉，可好吃了！」

林杉將最後一道菜擺在了桌上，解開了自己剛買的深藍圍裙收好，這才一起坐在了桌上，幾乎是一對眼的瞬間，他就發現了方遠的不對勁，他的眉毛緊緊擰著，目光盯著一盤菜明顯在出神。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一有事就會皺著眉頭，剛剛顧著收拾居然沒發現，難道又是頭疼嗎？

「遠哥，就這麼想吃嗎，可以不用等我直接吃的，要是餓壞了我的男朋友，我該找誰賠呀？」

「......別胡說，趕緊吃。」方遠這才回過神，眼前的四菜一湯散發著濃濃的香味，他忍不住馬上動起了筷子。

果然，比起外賣，還是家常菜好吃，但是還是媽媽的......我在想什麼，是之前的記憶嗎？呵，那個男人，居然還是他爸，真是可笑。

方遠的回憶里，關於那個男人的身影突然清晰了很多。

關於他的記憶突然一股腦的全都涌了上來，那些噁心至極的記憶蠻狠的闖進方遠的人生里，令他頭昏目眩。

手裡的碗筷再也拿不住了，全部打翻在桌上。「哐!」

「方遠！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疼了？」林杉時刻都注意著呢，從剛開始就發現不對勁，這下更是直接撲了過來，一下把他抱進懷裡。

方遠慘白著一張臉，看得出來他又在苦苦忍痛，牙齒又一次的深深咬緊下唇肉里，雙拳緊握著，額角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像野獸的嘶吼聲在他喉間回蕩，「方扎！！」

「我馬上打120，遠哥你忍忍，別咬自己了，疼就咬我吧！」林杉的聲音從遠處一點點的飄來，漸行漸遠。

方扎，一個典型的人渣。居然也配被他叫做爸。

這個懦弱的男人憑著自己家族的優異條件，哄騙了名牌大學剛畢業的遠媽，靠著那人前一套的假紳士讓無知的少女邁入了陷阱。

遠媽本來就家境一般，嫁給A市本地人對她的家庭來說都是一件喜事，即使未婚先孕，但是對方也願意負責到底，甚至還提出打算孩子生完就出國定居的未來。這讓整個家庭都欣喜若狂。

總算是釣到個金龜婿，家裡有望了。

正當兩人你儂我儂的舉辦完婚禮後，情況就發生了轉變，遠媽發現他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甚至有一次她在樓下遛彎時見到了兩人正在熱吻，這讓她對自己的丈夫的形象受到了衝擊，也是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同妻。

在家庭的勸阻之下，她為了孩子忍下了。

直到那一次她因為孕吐提早回了家時，打開門看見凌亂的兩雙皮鞋和房間那散落一地的細碎衣物時，她才徹底崩潰了。

早產生下來小方遠又小又丑，望著這個差點要了她半條命才生下的男孩，遠媽的唯一心願就是他長大千萬不要像那個方扎，這是她自己的孩子。

爭吵、衝突一直伴隨這段不幸的婚姻，懦弱的方軋總是承認自己身為同性戀的不妥行徑，但卻理直氣壯的一次次拿所有的東西威脅著遠媽。

彩禮、婚房、嫁妝、撫養權......遠媽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了，心卻變得越來越冷漠，對待新生的孩子期待和要求也愈發的嚴厲。

望著方遠那越來越像方軋的面龐，只會讓她感到厭惡，但是身體里的母性又在時刻讓她離不開他，她時時刻刻都在下意識的照顧他，觀察他。

那天，她剛到幼兒園門口，正準備擱著小柵欄看看自己的男孩是否合群時，竟然聽見了一個那稚嫩的聲音響起，：「遠遠，我好喜歡你呀，你能和我在一起嗎？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我也喜歡你，可是我媽媽不會同意的。」小方遠含糊著回答著，聲音不大，卻完完全全的被遠媽聽進了心裡。

連你都，一樣是那個噁心的同性戀嗎？

那一刻，遠媽的心冷了，她把她所有的悲慘都歸咎在這個不幸的孩子身上，她病了。

那天晚上就爆發了爭吵，當他最喜歡的那個花盤子摔裂一地，小方遠慘白著一張臉，望著一地的梅花紅時，他就知道了，他沒有家了。

遠媽惡毒的咒罵，成為了他一輩子的恐懼。「不愧是父子，我沒有你這個孩子，噁心的同性戀，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