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用生命愛過你】

在電影《阿甘正傳》中有一句幾乎有名到爛大街的台詞：「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味道。」

但是，凡是某一樣東西爛大街了，這勢必都會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它被很多很多人遇到過。只有不斷有人遇到不斷有人說起，這件事情才會在一遍一遍相同的周而復始中變得爛大街。

這個世界上，不期而遇的人太多。陳靜卻是頭一回。你永遠也不知道，在一秒，你遇見的會是誰。

在陳靜並不算長的人生中，重要的人並不算多，親人，至交好友，前男友劉念，除了這些人，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記憶里的成天哥哥了。但是，時間過去這麼久，陳靜已經完全不記得成天哥哥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在他出國之後，他一個人傷心了很久，甚至發誓，以後再也不理成天哥哥了。

「你真的是成天哥哥？」陳靜仰著下巴，一雙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江成天，眼眶因為剛才痛哭過而有些紅腫，甚至眼睫毛上還站著晶瑩的水珠。江成天聽到陳靜因為緊張和期待而有些怯怯的聲音，與前兩天公事公辦的態度截然不同，彷彿一瞬間又回到過去的時候，這個單純得像張白紙一樣的小男孩總是軟糯糯地趴在自己的身上，一雙長長的眼睫毛扇啊扇的。

江成天心裡面那些怨氣一下子又都消散了。他抬起手，摸了摸陳靜柔軟的頭髮，柔聲說：「你沒有徹底忘掉我就好。」

陳靜有些囁喏地說：「怎麼你回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還……還假冒成我實習的上司，還做那麼多討厭的事情……」

看著面前因為局促而有些臉紅的人，江成天只覺得自己心底一陣柔軟，他張開雙手，抱住陳靜——這些天，每一次看到他，他都想伸手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面，就像陳靜小時候總是黏在他身邊，像個牛皮糖，怎麼甩也甩不掉，習慣了懷裡面有他，空了這麼些年，總覺得空落落的。

「陳靜，我很想你。」江成天磁性而低沉的聲音在陳靜耳邊響起。

陳靜眼睛眨了眨，說：「成天哥哥，你回來真的太好了。」

江成天原本以為陳靜接下來也會說「我很想你」或者之類的話，卻沒有想到，陳靜竟然嘴一撇，忽然又大哭起來，「劉念他不要我了，成天哥哥，我失戀了！」

懷裡的人似乎因為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而放鬆下來，劇烈地顫動著。

江成天只恨自己離開了這麼多年，讓他受到了這麼大的傷害。他輕輕拍打著陳靜的後背，說：「好了好了，不哭了，沒事了，成天哥哥回來了，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了。」

劉念就站在房間的外面。他沒有動，遲遲沒有動。

直到江成天進去，直到陳靜撲到江成天的懷裡面大哭。

一直沉默著的、壓抑著的心好像再也復甦不了，深深埋在了雪地里。

——陳靜，你知道嗎？如果可以，我也想做那個可以時刻讓你依靠的人，我也想在你哭泣的時候，把你抱到懷裡，輕輕拍著你的背，細聲細語地安慰你。

——如果晚上下起了雷陣雨，你還是像從前那樣，會在睡夢中不自覺地因為雷鳴而瑟瑟發抖，我會在漆黑的夜裡抱住你，我會在你的耳邊告訴你，不要怕。

——陳靜，你以後，一定要福祉。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你為什麼要和陳靜分手？」之前，在車裡面，江成天問他。

劉念沉默著。直到江成天說完他和陳靜的故事。他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他從來只對一個人心軟。但是，到了這一步，他沒有別的辦法了，江成天的出現已經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即使再心痛，再不捨得，他也必須踩著自己心臟的碎片，把陳靜交到江成天的手裡。

至少，江成天對陳靜的愛，不比自己少。

「期末的時候。」劉念開口說：「我發作了急性闌尾炎。陳靜送我去醫院，因為是凌晨，我又痛得幾乎直不起身體，所以，都是他忙前忙後地叫車，跟管理員請假。因為要確診，所以要做B超，要拍片，要驗血。我的闌尾炎最後做手術好了。但是，醫生告訴我，我的胃裡長了一個瘤子，惡行的，也就是胃癌。晚期。」

他敘述得很平靜，像在說一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江成天看著劉念的側臉，他的確鮮少見到像劉念這樣英俊得好像漫畫人物一般的少年。

他的臉有些蒼白，消瘦，卻並不尖銳。

這些話沿著空氣中的每一顆分子傳遞到江成天的耳朵裡面。

這是江成天完全沒有想像到的答案。

沉默持續了很久。

「沒關係。」劉念微微笑了笑，「我和陳靜分手了，不是正好給你創造機會嗎？你是喜歡他的，對吧？你雖然跟我說，你是他現在的男朋友，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陳靜沒有那麼快恢復過來。可是，你喜歡他，否則你不會一定要見我一面了，哪怕偽造自己的身份。多好，你來了。幸好，還有你。」

——陳靜，你以後，一定要福祉。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劉念看著車窗外明亮的太陽，輕輕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