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邊走，我一邊跟她說起去篙籬鎮的事情，把雪紡跟我說的話跟她複述了一遍，也說了是雪紡的主意。

我原本以為聰靈會猶豫一下，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下來了，於是趕緊興奮地回去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帶，我就在另一間堆滿雜物的房間里隨便看看，聰靈則在裡屋收拾細軟，雜物間全部堆的不用的破舊木材什麼的，實在沒什麼好帶的，聰靈讓我好好看一下，我看了幾遍實在找不出像樣的東西，就去裡屋，想跟聰靈一起收拾衣服什麼的，我還沒走進去，就聽到悶悶的啜泣聲，我一愣，腳步頓住，站在門口探頭往裡面看，看到聰靈把頭悶在被子里，身體在微微抽動，壓著聲音在哭泣。

我悄悄退了出來，站在院子里發了一會呆，終於理解為什麼剛剛在村口見到聰靈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傷心了，我只顧興奮地講去篙籬鎮的事情，沒看見她的笑容包含著委屈。我在這裡不過幾個月就受盡了委屈，更何況聰靈從小到大長在這裡，我一直覺得她能幹勤奮，但是我忘記了她是還是個小妹妹，她的肩膀仍還稚嫩，受了委屈也會傷心哭泣。

我不會安慰人，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但我知道，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一定。

「姐姐，那邊收拾好了嗎？」

我回身，看到聰靈手上拿著兩個包裹，笑著看著我，她的眼眶還微微發紅。

「裡面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這紅色的包裹是你的東西，姐姐那件衣服我不會補，等以後我們有銀子了我再找好的綉娘幫衣服補一下。」

「收拾好了。」我也笑著越過她的眼睛，走向前去拿包裹，「明天我們就走，雪紡說我們隨時都可以去，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裡。」

————

中午，我們就又去鎮上了，去聰靈工作的地方辭工，聰靈讓我等在門口，出來的時候臉上是解脫後的輕鬆，同時還有憤憤之色：「哼，這家店真黑，老闆娘最小氣，結賬時把工錢又剋扣了一些，本來給的就比別家少。」

她有委屈肯說出來我倒覺得安心很多，跟她一起吐槽，說著說著，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為了慶祝我們即將遠離這個鬼地方，我去買了一整隻燒雞和烤鴨，還買了一些酒。

聰靈見我身上有銀子，吃驚地問我哪來的，我笑著告訴她是我以前身上帶的。

其實那是我上午回去前用一個紅月銀鏈換來的，那是一條很美的額飾，我很多年沒戴過，但從來不離身，因為那是情聖送我的，是我身上唯一跟他有關係的東西了。

典當房老闆腆著大肚子眯著眼睛跟我說最多當五兩，我假裝沒看到他見到紅月鏈子時一閃而過的貪婪，沉默地應下了。

五兩，真好，原來過去的時光還是有價值的。

我自嘲地想著。

這地方唯一的好處是，雖然掙錢難，花費也比較少，買得手都提不動了，也才花了二兩。

我給我們倆各自買了一身新衣服，不知道雪紡喜歡什麼，就單獨給她買了一整隻鴨子作為謝禮。

買吃的准沒錯。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在賣紅薯，我看著他愁苦的樣子心裡起了憐憫之意，匆匆挑了幾個，就扔下一兩銀子走下，老人不住在身後磕頭拜謝，我聽到，走得更快了。

我知道自己現在養自己都很難，實在不該這麼大手大腳的，可是，貧窮不該掩埋一個人的善意。

下午，我們把烤鴨送到雪紡家，雪紡開心地接過去道謝，她的母親是個身材渾圓的女人，挺白的，比普通的村婦要好看，見到烤鴨整個眼睛都在放光，殷勤地請我們進去坐坐，突然，從後面竄出一個幾歲的小男孩，手裡還拿著不知道從哪撿的小樹枝，大叫著：

「烤鴨烤鴨——！我要吃——！」

手裡的破樹枝也扔了，撲上來就從雪紡手裡搶了去，雪紡的娘大聲罵著，歉意道：「稚子不懂事，叫姑娘笑話了。」

雪紡也有些尷尬，我忙說沒關係，見她娘眼睛總是瞥向裝紅薯的袋子，便從裡面拿出一些給她：「買多了也吃不完，您要是不嫌棄就收下點，我這次來是想請雪紡過去吃個飯，謝謝她給我和妹妹介紹工作。」

「不客氣不客氣，鄉里鄉親的幫個忙是應該的，」雪紡的娘笑著接過去，「雪紡這丫頭也出息了，要出去見大世面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孝敬我，還有你弟弟，越長大開銷越大，你可別學你那死鬼爹一走了之，叫我們這孤兒寡母在這受苦.....」

她原本還想說，見我皺著眉頭，突然閉了口，將雪紡推到我們面前：「去吧去吧，明天就要走了，在一起吃吃飯商量商量也好，你弟今天跑出去玩，午飯也沒吃.....」

聰靈偷偷白了一眼，大聲叫道：「姐姐，我們快回去吧，還有好些東西沒收拾出來呢！」

聰靈抱著燒雞燒鴨酒和其他一些吃的，一直在我身側，刻意擋著，我總算理解她的意思了，忙拉著雪紡走：「伯母，下次有機會再來拜訪，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下午，聰靈在廚房裡忙活，把雞鴨熱熱，我和雪紡將椅子搬到庭院中，沒有桌子，就把兩條長凳子並在一起，將木板搭在凳子上，還算穩固。

將家中能用上的碗碟都找了出來洗幹凈，小菜裝碟，酒也都倒好了，我看著紅薯，想自己烤紅薯，聰靈就去找了廢棄不用的磚頭在桌旁搭了個簡易的灶台，填滿稻草點上活，我興奮地將紅薯放上去，聰靈笑著將紅薯埋到火堆里道：「姐姐，紅薯放到火裡面才能烤熟。」

經過一番忙碌，飯菜都準備好了，知道我喜歡吃面，聰靈把家裡剩下的面全部拿了出來，我用它們做了一大鍋的麵條。

我不會做菜做飯，因為喜歡吃面，學過一段時間做面，許久沒動手，雖然磕絆倒也還看著能吃。

簡陋的飄著肉香酒香和紅薯的香氣，這幾個月我幾乎沒見什麼葷腥，這一餐，以前毫不起眼，如今說是盛餐絕不為過。

越活越回去了。我嘲笑自己。

這酒太辛辣，光聞起來就覺得難以下咽，跟我以往喝的果酒花酒仙酒天差地別，可此情此景，我覺得不大醉一場簡直對不起我這幾個月的感悟。

她們兩個也不怎麼喝酒，我讓聰靈少喝點，她已經有幾分醉意了，大笑道：「可別小看我，我可能喝了。」

瞧，這不是醉話嗎？

我喝醉了也喜歡講話，講一些我平時不會說的話，那些憋在心中的話。

我說：「你們知道嗎，我，裏海月亮，是裏海九州的徒弟！」

聰靈帶著醉意的笑看著我：「姐姐，你叫裏海月亮啊，真好聽！裏海九州是誰啊，是你經常提起的那個人嗎？」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捧著裝著酒的碗，忍著辛辣大大喝了一口，笑道：「對，就是他！他是我最最最最最崇拜的人，他好厲害.....他教了我很多東西，他還救過我很多次，可是我......我總是不聽他的話.....」

我扶著腦袋，這酒後勁大得很，我幾乎要抬不起腦袋了，可是心中那憋了那麼許多話，讓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就一直講啊講，聰靈看著我笑，拍掌：

「我見姐姐第一眼就覺得是仙女下凡，果真是的！」

雪紡笑而不語，手撐著腮，邊吃邊看著我耍酒瘋。

我講著講著突然眼睛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酒碗也摔在地上，灑了一地的酒液，手蓋住臉開始哭，聰靈搖搖晃晃過來扶我：

「姐姐，姐姐你怎麼哭了。」

我啜泣著道：「我怕，我怕我再也見不到師父了，我怕他不要....不要我了。」

「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