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我來了！

奢雲咬著牙，視線全鎖定在那個身影修長的人身上，入眼的便是那人眼角顫抖的微紅，捉摸到他輕微顫抖的唇尖。

再快點！

他心如火煎，等不及坐騎加速，雙腿一收，半蹲在黑豹的背部，他單手一撐便借力翻躍而起，手裡攥著那把弓飛撲過來，因為太過用力，雙手的青筋迥現。

閔懷瑾沒來得及回頭，如雨中浮萍的心瞬間就定了下來。

其實也不必回頭，他知道，是他的崽子跟來了。

周遭的事物被黏膩的風滯卷停留，耳邊塵土沙沙地響，眼中天邊流雲緩緩。

他竟莫名地感到一絲的心安。

千鈞一髮之際，閔懷瑾瞥見青絲烏髮飛揚之下的那雙墨眸，沈月的柳葉眉微挑，眉眼之間竟如寒冰般發出陰冷的光芒。

剛才那個純良無害的少女已然不見了，只見一抿殷紅之間是叼著的長髮帶，她一隻手拉著秦桑洛往後拉。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閔懷瑾腳下一動，手如柳條從背後悠然迴轉而來，與那個看起來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沈月一把將秦桑洛揪起。

倆人雙臂齊舉，秦桑洛便被拋到了半空之中。

「奢雲，留活口！」

閔懷瑾朝著頭頂那抹衣袂飄飛的影子喊道，身形迴旋，避開受到慣性往前撲的黃遠。

「好的，師傅！」

侍衛圍上來的時候，黃遠已經被一把弓緊緊地套住了，那根牛筋弓弦硬生生被撐到變形。

秦桑洛驚魂未定，被奢雲拉著腳脖子重新落到地上，沈月剛剛被閔懷瑾往後一推，穩住身形，卻急迫地上前來檢查秦桑洛是否受傷。

她瞪著攤在地上被侍衛用繩子五花大綁的黃遠，等阿赫上前攙住了秦桑洛，雙手提著衣紗竟上前踹了地上的人一腳。

便是這麼一腳，讓年過半旬的黃遠咳了幾下，唇邊赫然染上了血色。

沒有人見過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有過這番的舉動，特別是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准王妃。

一時間，河道邊的侍衛面面相覷，也不敢阻攔。

河道里的民夫都被趕來的軍官給強制抱了頭蹲在地上，不知道岸上的情況，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先前的雜亂已經全都平息了下來。

妥妥的一個腹黑少女。

閔懷瑾心中暗嘆，只是兀自低頭撈起那塊玉佩，手臂一緊，抬頭卻撞上一潭幽深如古井的眼眸。

「師傅，你沒事吧？」

奢雲將他拉起，閔懷瑾見他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肘上不動了，才看見袖子上剛剛被刀尖挑出來的那個小窟窿。

其實他並未被傷及皮肉，於是，閔懷瑾便轉了一圈，曲張著手昭示著自己的腿腳還是利索的，奢雲緊湊的眉眼才微微鬆懈。

「師傅沒事，傻小子，你都受傷了，你不是在蒼梧嗎，怎麼來了？」

幾天不見，奢雲似乎瘦了許多，下巴尖了不少，他半披著發，鬢間綁了髮辮束在高髻髮帶里，顯得臉色既清雋又野痞。

閔懷瑾看見他挺拔的鼻樑上有血，便伸手抹了，指尖觸碰到皮膚的那一刻，滑膩而冰涼。

他那麼冷心的一個人，本該拋棄掉所有的情感，然而這一刻，卻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蛛絲一般鑽入了不見縫隙的心牆。

「師傅，我沒事，剛剛鬼將撞到了柚木*的枝葉，沾到了我的臉上。」

奢雲定定地站著，任由他的手在臉上擦拭，因為身高太高，還刻意彎了彎腰。

屠定在大帳里喝著酒，被動靜驚了，走出來一看，嚇得半魂都飛了，急忙把手裡的瓷碗一摔，扶著刀奔著過來，也踹了一腳，老臉一沉，就要命令身邊的侍衛把黃遠揍個半死。

「把他綁了，嚴刑拷打，看看是受誰的指使！」他說著話，臉上的黑字被牽扯變形，壓制不住的是怒火和驚恐。

在王帳之內，皇子遇刺，即使沒出事，弄不好也是保不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了，可，這都是身外事，萬一……這腦袋它搬家了。

屠定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斜著眉目死死地颳了一眼地上的人。

敢讓他吃虧的人還沒有出生！

待會兒勢必要抽掉這人的一層皮！

「慢著。」秦桑洛接過閔懷瑾手裡的玉佩，定住神，又轉向黃遠，問道，「老人家你為什麼要行刺本王？」

秦桑洛在外的名聲一向很好，他任職少府的三年，施粥減稅，緊跟著又是任職了兩年的御使大夫，監察百官，傳達民聲。

無論是在朝野，還是身處沃野，他都盡職盡責，沒有瀆職之嫌。

所有的人不都應該對他感恩戴德的嗎？

黃遠半躺在地上，露出血染的牙齒和紅齦，冷笑出聲，「哈哈哈，為什麼？」

他不知道眼前的「本王」是誰，但是，他知道，那些頭頂著烏紗帽的大小官就是他的仇敵，都一樣的該死！

幾縷灰白的髮絲之下，黃遠眼白充血，渾濁的眼珠里有深深的恨意，「李家是清白的，你們這些敲骨吸髓的怪物，我黃遠粉身碎骨也要你們給李家陪葬！」

他喊著奇怪的話語，秦桑洛眉頭擰到了一起，也不明白黃遠口中所說的是個什麼原委。

「黃老頭！」

河道之下的人群里，一個漢子掙脫步兵的控制，奔跑著上來。

屠定眼神一凜，扭著那漢子的胳膊想要往後一拐，卻瞬間被那漢子一躲，手肘一擊屠定的背脊，人便癱了下去。

列子英又擒拿住屠定腰間的刀刃，用手肘夾住屠定的喉嚨，挾持他作了人質。

「退下，把老頭放了。」列子英手裡的刀刃緊緊地挨著屠定的脖頸，鋒利的刀鋒之下，皮肉綻破。

場面再次急轉急下，那些跟了屠定多年的守衛額間浮汗，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敢上前。

屠定是何許人也？

當年跟著忠景帝平定六州的狠厲狼刀，皇帝身邊的精銳鷹爪，居然被一個粗野民夫不到兩招就給挾持住了。

其餘的人不過都是謀求一碗飽飯的走卒，犯不著把命都搭上了。

一時間，眾人凝結不動，只能看著列子英架著刀，挾著屠定走近黃遠。

「別出手。」閔懷瑾眼看著奢雲的手繞著腰間的匕首握了一圈，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師傅，你想幹什麼？」奢雲見閔懷瑾要往前，反手把閔懷瑾護在身後。

閔懷瑾沉默地把奢雲的手壓下，往前走了幾步，他分明在列子英剛才的動作中感受到了靈力流轉的氣息。

那不是尋常凡人會有的。

除了翼望一族的靈息，才會如此特別。

「原來是翼望的舊人？黃遠……篁園，都是逆臣……苟延殘喘！」屠定不知發現了什麼，一語道破天機，儘管他被夾住了喉嚨，也依舊不認命地喘著氣擠出一段話來。

「什麼意思？」秦桑洛面色凝重起來，「你們和翼望舊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