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殺人的，沒有永生存在他裡面。

——《新約·約翰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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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爾納斯是個瘋子。

沒人知道他跟神簽訂了怎麼樣的契約，也沒人知道他會在哪節車廂出現。

他長久地生活在MG8976次列車上，屬於他的休息室永遠是純白的，同他小時候在研究所的那件純白無菌實驗室一樣。所有的器具、工具都是白色的，乍一眼瞧過去是讓人心慌的死寂和茫然。

他在MG8976次列車上生活了十二年，從十六歲到二十八歲，他尚且是還未張開的稚子模樣，鬢邊的頭髮卻已經悄然變白。

主城流傳著這樣的傳言——

凡是犯過罪的，只要坐上MG8976次列車，就會被神明降罪。

隱匿在列車裡的殺人魔彌爾納斯會從你的瞳孔中讀出你的罪孽，然後根據上帝的旨意，在黑夜裡賜你懲罰與死亡。

而今天這趟列車上，坐滿了手染鮮血的亡命徒。

每個人都心神惶惶。

坐在車廂最後靠窗角落的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懷錶，她的手幹枯泛黃，像是秋末冬初被人折下的枯枝，皮膚鬆弛地覆蓋著指骨，稍稍一動作就留下一條深陷的褶皺。

懷錶生了銹的表蓋被打開，照片里的小女孩摟著一隻大白狗沖著鏡頭笑，女人盯著照片看了十幾秒，渾濁的眼睛裡泛著悔意。

「這是你的女兒？」

身側的老人也投來視線，笑著誇了一句，「長得真是可愛，像天使一樣。」

女人警惕地望向他，在確認對方只是個慈祥無害的老爺爺後，卸力將身體靠回了座椅上，後背肌肉隱隱泛著酸。

「是啊，是個小可愛。」女人每說一句話就要舔舔幹澀的嘴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站。」

「不要擔心，」老人始終是笑著的，「天黑前，就能到站啦。」

他的左手始終揣在口袋裡，因為手心裡握著東西而顯得口袋鼓鼓囊囊的，他身上香水的氣味很重，口袋邊沿的血跡已經幹涸發黑。

他越過女人的身體將視線投向窗外，金黃的麥田一望無垠，矮小的木屋一排排靠在一起，很快就被成片的梔子花林遮擋。

「這趟列車開不到晚上的，不到日落就會停站。」

距離日落還有足足四個鐘頭，老頭聲音不小，正好能讓車廂里所有的人聽見。

是啊，這趟列車開不到日落，屬於他們的黑夜永遠不會來臨。

車廂里的氣氛逐漸歡快，還有男人拿出口琴吹了起來，悠揚輕快的音樂衝散了所有人心裡的不安，就連車廂門被人推開都無人在意。

穿著純白色實驗服的男人低頭走進過道，他鼻樑上架著一副沒有鏡片的眼鏡框，臉上看不清表情，聲音低得幾乎叫人聽不清。

「不好意思，讓讓。」

後一節，是乘務員的車廂。

列車在軌道上疾馳，窗外的樹林化為抓不著尾巴的虛影，淺白色盛開的花朵連成好幾條交纏的曲線。伴隨著列車駛入隧洞，一聲悶響從乘務員的車廂傳來，車廂發出不甚明顯的顛簸聲。頃刻間，大雨沖刷掉了所有的痕跡，連同血腥味也一併被掩蓋。

沒人知道這輛列車正在以過高的速度往前方的山谷駛去，進入隧道後，所有人都隱入黑暗中，嘈雜的轟鳴聲蓋過了歌聲。

彌爾納斯虔誠地跪坐在乘務室咖啡色的地毯上，聖經被他翻來覆去地背誦，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黑暗中聽不清楚的低喃。

列車發出不堪重負的長鳴，彌爾納斯額頭貼在手背上，在寂靜來臨前，述清了最後的罪過。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