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戰役會議，無非就是檢討一下他們每個戰場遇到的角獸和傷亡情況。

前者都是些蔣悟行彎彎手指頭就能解決的小角色，後者無非也都是其他隊才會出現的情況。畢竟有蔣悟行在的區域，絕對不可能出現一個傷者，這是蔣悟行給自己立的規矩。

江城身為擔任此次戰役主力一隊的隊長，必定是要上去說幾句的。他無疑是個很好的領導者，至少在蔣悟行看來。

瞧他捧著自己改了好幾個晚上的演說稿，為逝者緬懷為生者祈禱，最後還不忘鼓舞士氣。那眼裡閃爍著的光芒彷彿是在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只要堅持與角獸作鬥爭，或許終有一天就有卸甲還鄉的日子。

演說結束，就收穫了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都鬥志昂揚，似乎分分鐘都能披甲上戰場。

只有蔣悟行興緻缺缺地用手撐著下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斜眼瞧著一旁的於輝倒被江城的演講感動得不行，眼淚鼻涕蹭得他嚮導顧襄的肩膀上濕了一大塊。

顧襄脾氣極好，一手攬著於輝的腰，一手還不忘輕拍對方的背給哭得打嗝的人順氣。眼見著於輝一堂堂A級哨兵，快一米八的大男人趴在嚮導懷裡哭得像個孩子，蔣悟行心裡別說有多操蛋了。

眼睛不自覺地瞥了一眼台上面無表情鼓掌的男人，看著對方那比自己單薄到不知道幾圈的肩膀。蔣悟行心道，如果自己趴上去，李彬的肩膀必定來個粉碎性骨折。

不，按照李彬那個潔癖性子，估計是自己還沒趴呢，他直接來個天馬流星拳……彼時自己必定粉碎性骨折。

想到這兒，蔣悟行就渾身起雞皮疙瘩。順手掏出口袋裡的紙巾擦額頭嚇出來的冷汗。

「有紙嗎？」

卻見坐在邊上的顧襄忽然朝自己伸出了手。

蔣悟行皺眉，看了一眼哭得停不下來的於輝，嘁了一聲把自己口袋裡的那包紙巾扔了過去。

儘管顧襄很賢惠，總是親自做飯送到寢室。但蔣悟行和顧襄並不熟。他倆可能從認識到目前，說過的話都不超過十句。而且每一句都不超過三個字。

不是蔣悟行討厭他，只是單純看不慣顧襄和於輝那種相互依賴的關係。畢竟在蔣悟行眼裡，一個哨兵依賴一個嚮導完全是屈從於生物本能的象徵。而屈從於這種生物本能，對蔣悟行來說就是向李彬屈從。

他才不想像於輝似的，離了顧襄像是會死一樣。

顧襄接到了紙，一邊幫於輝擦眼淚，一邊用只有三個人聽得到的說話聲說，「這次戰役有個參與急救的嚮導犧牲了。」

「哦。」蔣悟行顯得很冷漠，根本不在乎對方為什麼這次會選擇和他說這麼多話。他的眼睛又莫名其妙看向了台上的李彬，看著對方時而鼓掌時而低頭在會議記錄上寫著什麼。

顧襄伸手輕拍著靠在自己肩頭已然睡熟的哨兵，滿臉心疼，「其實於輝他在遇到我之前有過一個嚮導伴侶，但是對方在戰場上被角獸吃了，而又因為他一時疏忽角獸跑了。他的上一任伴侶到現在都沒找到屍骨。」

蔣悟行是第一次聽說於輝喪偶的事情，有些不可置信，「我看他平時挺沒心沒肺的，好像也沒受影響的樣子。」

顧襄沒抬頭，「戰場無常，他為了報仇不得不打起精神。我有幸成為他的第二個嚮導，卻並沒有辦法幫他祛除那份傷痛。」他伸手fu摸著哨兵的髮絲，就像在fu摸著懷裡極其珍貴的寶貝。

蔣悟行知道結合過的哨兵和嚮導，精神就會融合在一起。一方去世，另一方就會如同被摧殘靈魂一般，那種感覺比起萬箭穿心還要疼痛萬分。

他好像忽然明白為什麼於輝總愛說能遇到一個嚮導不容易。但卻依舊不理解，為什麼他的靈魂都被分割一次了還願意和嚮導結合。

「我不會死的。」顧襄忽然笑了笑，語氣帶著些調侃，「於輝之所以會選我，就是因為我貪生怕死，比他前任能逃命。」

……

會議在李彬的檢討下結束。

由於江城的那一番演說，導致這次會議的集中度特別高。平常摸魚打瞌睡的哨兵嚮導們似乎都消失了一樣。

李彬心情大好之餘，難得破天荒地少念了三張稿子。

「大家都累了，去食堂吃個飯就回去休息吧。」李彬收好自己的稿子，對眾人說道。

眾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人影繁錯之間，唯有男人一個人手扶著下巴，出神似的看向窗外的雲彩。

濃雲蓋住了正午的日頭，黑乎乎的壓下像是一團雜亂的線頭。

李彬嚮導素不太穩定，或許是隱忍了太多年，即將靠近崩盤的階段，即使用抑製劑強行壓制著，身體的衝動依舊讓他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蔣悟行

甚至回想起蔣悟行大手扼住自己手腕時的溫度，他的身子就開始不可遏制地發熱，就連嗓子都開始一寸寸發緊。

捏著文件的手指用了些力道，從口袋裡掏出浸過抑製劑和酒精的帕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冰涼地味道帶著濃到刺鼻的酒精的味道，讓他從模糊地情緒中被拉扯回來。

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禁慾與冷漠。

李彬整理好文件，要離開會議室。看了一眼蔣悟行坐著的位置，卻發現那個叫劉曉曉的嚮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過去。

「那個……一起吃個飯嗎？」劉曉曉抱著自己的書包，見人走光了才慢吞吞地走到蔣悟行的面前。

「我嗎？」蔣悟行回頭，指了指自己。看周遭的人走光了，整個會議室就只剩下了幾個人。那個找麻煩的陸成新早就跑得連人影都見不著了。

抬眼，他瞧見了站在檯子上收拾文件的李彬。而那廂李彬也正瞧著他。

四目相對之間，蔣悟行彎著眉眼笑了笑。而李彬則撇過了臉，逃也似地離開會議室。

於是他拒絕：「不了，我回寢室睡覺。」

「啊……」劉曉曉執意想道謝，「那個你有想吃的東西嗎？我一會兒送你寢室……」

「不需要。」說著，也不管劉曉曉又說了什麼，拿了自己的東西就追著李彬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