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中毒
小說: 佞臣當道 作者:公子怀 字數:3193 更新時間:2021-11-08 09:34:31
梁稷是天生的皇帝,因為他能忍,且狠毒。
衛廷之放下書透過窗戶紙往外面看去,只見院子堆滿了雪,樹杈被壓的低下頭,在冷風微微晃動。
他一病就是半個月,遇風就咳,每每都咳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把肺吐出來。
多坐一會便是渾身虛汗,藥湯子一碗一碗的灌下去,還是沒有絲毫作用。
太醫每日都來,皆是一樣的話:「公子身子無礙,只是染了風寒,多加調理不日便好了。」
衛廷之也不多問,讓吃藥就吃藥,讓診脈就診脈。
他心裡頭知道,藥里有毒,毒是梁稷下的,那人想試試他的命夠不夠硬,或是…真的厭惡透了他。
梁稷要試,他便任他去試。
外頭起了風,幹枝搖搖晃晃的,窗戶更是噼里啪啦直響。難得今日衛廷之來了興緻,讓人扶著站在門口,掀開厚重的門簾,往外看去,
白茫茫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疼。
他幽幽嘆了口氣,就見連昀和梁煊從門口浩浩蕩蕩的帶著補品進來,看見他站在門口,登時皺了皺眉,往裡推:「你這幾日身子本來就不好,還站在這吹冷風,不想好了?」
衛廷之笑著隨他進去,梁煊大手一揮,宮人們端著一列吃的用的進來:「朝里進了不少紅羅炭,左右我在天極宮也用不上,都給你拿來。那些灰炭賞給奴才吧,也省得你聞著嗆。」
連昀胳膊肘把梁煊往旁邊推了推,獻寶似的把旁邊的冬衣打開給衛廷之看:「這可是我爹從江南送過來的,一針一線都是綉娘們熬了足足半個月才製成,你瞧瞧。」
衛家平日里也是極盡奢華,衛廷之更是從小便見慣了這些稀奇寶貝,可看見連昀獻寶似的捧過衣服,他竟覺得比平日里的綾羅綢緞好看的多。
兩人拿著衣服往身上比劃,衛廷之突然覺得喉嚨一緊,隨後甜澀滾燙的鮮血順著嘴裡噴涌而出。
「廷之!」連昀驚叫出聲,下意識與梁煊一起抱住衛廷之跌倒的身子。
宮人聽見了聲兒,一擁跑進來,茯苓哭的昏天黑地,其他人手忙腳亂的跑出去找太醫。
等到衛廷之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的晚上了。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梁稷站在他床前,面色鐵青,眼眶底下烏黑一片。
還算有點良心。
衛廷之支著胳膊讓人扶坐起來,沒等坐穩就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睛花的看不見東西。
茯苓過來扶住他:「三爺。」
衛廷之只覺得胸口不大舒服,心悸頭暈,擺擺手全當聽見了。
沒多大會一把溫熱的勺子抵在了唇上,接著米粥的甜香味兒傳來,衛廷之早就餓的頭腦發昏,渾身無力,便閉著眼任由被人喂著,不多時一碗粥就吃了個幹凈,他才慢慢睜開眼睛。
這才發現,喂粥的竟是六皇子梁稷,四目相對,梁稷臉色比剛才更青了幾分,看起來怒氣洶洶的。
「真晦氣。」衛廷之撇撇嘴:「不知道的以為你是死了老婆,臉色鐵青,方圓十里都感覺到你的喪氣了。」
梁稷攥了攥碗,憤憤地塞了塊玉米糕給他:「把嘴堵上。」
衛廷之捧著糕,美滋滋的三兩口吃了個幹凈,接著還想再吃碗粥,茯苓卻說什麼都不讓了,說他三日水米不打牙,突然吃的多了對腸胃不好。
太慘了,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回來竟然連吃飯的權利都沒有了。
衛廷之耷拉著腦袋蔫蔫的靠在一邊不吭聲了。
「你下去吧。」過了半晌,梁稷才開口。
茯苓雖然不放心,還是兩步一回頭的退下了。衛廷之看人一眼,屁股往裡面挪挪,剛想給人騰個地方出來,就被梁稷死死的抓住手腕,
那力度,像是要捏碎了他手腕一樣。
「你不怕死?」梁稷獰目。
「怕。」衛廷之呼吸一滯,眼裡突然溢出笑意,與梁稷猙獰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我不僅怕死,還怕疼,怕苦。」
梁稷心尖兒不自覺的顫了一下:「那你為什麼還要每日吃那些藥。」
「殿下賞的,自然要吃。」
「沒想到你這憨貨命這樣硬,吐了一晚上的血還能活下來。」
「殿下不會讓我死的。」
衛廷之勾了勾,幹裂的嘴唇扯開一個口子,他伸出舌尖舔舔,甜的。
梁稷重重一怔,沒有理會他,拂袖走了,背影有些狼狽。
衛廷之猜對了,梁稷的確不會讓他死,之後再沒有太醫過來診脈,更沒有宮人端著藥逼他喝進去。
反倒是梁稷和宜妃賞的補品越來越多,宮裡都說這衛侍讀得了寵,忙趕著過來討好,。
衛廷之靠在榻上,悠哉的吃著最新鮮的當季水果,打心眼裡對目前的生活狀態非常滿意,茯苓倒了杯茶,撇嘴:「三爺這副坐像,讓老爺看見又該挨罰了。」
「爹又不能追進宮裡來給我立規矩,更不能在長樂宮動家法。」
茯苓不知道自家勤奮愛學的三爺怎麼就變成這幅樣子了,放下茶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腳,扭頭走了
衛廷之不以為然,他發現被人當祖宗一樣供起來,有吃有喝有人解悶,還有人拍自己馬屁,果然挺舒服的。
連昀一到下午就過來陪他,眼下坐在他對面,有聲有色的學著那一日他昏迷之後發生的事兒,無非就是聽見他吐血宜妃和梁稷立刻來了,宜妃又是求爺爺又是告奶奶的要把他給治好。
梁稷倒是鎮定,就坐在外頭一整夜紋絲未動,宜妃走的時候都未起身行禮,像丟了魂兒似的。
最嚇人的還數他,整整吐了一夜的血,渾身抽搐,幾次三番的哭著喊疼,喊娘,叫人聽了真揪心。
衛廷之手裡端著碗雞絲粥,吃的津津有味,聽他這麼一說,眯著眼睛湊近連昀:「你說這老六是不是看上我了。 」
連昀嘴裡叼著塊炸肉餅,一聽這話愣了愣,隨後咧著嘴露出滿口大白牙哈哈大笑起來:「你可得了吧!明眼人都知道那梁稷心思在文清身上呢。我估計那天晚上也就是嚇著了,畢竟是你衛家的,你要是死了衛家能輕易就認了?」
衛廷之喊著粥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咣當一聲放下碗,從連昀嘴裡搶出肉餅:「也不知道你是哪頭的,吃著我的肉餅嘴裡還說著別人的好話,日後你甭來了,我有肉餅也不給你吃。」
連昀跟他撕吧兩下,又把自己的肉餅搶了回來,叼在嘴裡得瑟的直哼哼:「不過你也別灰心,萬一那六皇子珍饈美味吃多了,就想吃一口你這粗茶淡飯,也說不定啊。」
「你才粗茶淡飯!你是五穀雜糧!」
兩人這邊正嬉鬧著,正殿的小太監陳肖就端著盤一溜小碎步的進來,重重地磕了個頭,隨後呈上湯盅。
「衛公子,這是六皇子吩咐小廚房給您做的。裡頭是用人蔘枸杞還有好幾味名貴藥材煮了一宿的補湯。」
衛廷之端過來,一打開就是香氣撲鼻的參湯味兒,他皺了皺眉。
連昀打趣說:「這麼補?不會是要給你娶媳婦吧?」
衛廷之瞪了他一眼,抬手把湯一股氣兒全喝了。
連昀忙搶過湯盅,哀怨的嘆了口氣:「我算是白跟你好了,也不說給我留一口,什麼人呢。」
小太監收了湯盅,行個禮就出去了。衛廷之索性讓人將桌子上的吃食也都撤了,換兩盤水果來。
喝完了湯,他吧嗒吧嗒嘴,總覺得哪裡不對,可這湯裡頭都是些補品,倒算不出哪味藥材出了毛病。
「不過……」連昀瞄了眼陳肖走時候的背影,臉上有些狐疑:「這麼補的東西天天吃,補藥也成毒yao了吧。」
衛廷之轉頭從書架上取了本兵法遞給他:「你要是有空想這些,不如好好讀讀這個。」
連昀掃了一眼,立刻嗤聲,連接都不接:「與其讀這個,我倒是想瞧瞧御膳房那些御廚的本本里都記了些什麼,日後偷來再出去開個餐館,讓天下人都能吃得上御膳。」
「人家都記在心裡了,哪還會給你機會偷。」
連昀又啃了一塊蘋果,拄著下巴吧嗒吧嗒嘴:「我聽五皇子說,梁稷和宜妃不是親母子。」
衛廷之翻了頁書:「宮裡的事兒我怎麼清楚,不過宜妃娘娘對六皇子那麼好,倒不像是裝的。」
「也是。」連昀信了,又吃了口蘋果:「連驅魔這種事兒都能做得出來,肯定是親生的。估計是她們背後嚼舌根,造謠呢。」
「就是。」衛廷之低頭笑了笑,又翻了頁書。
送走了連昀,梁稷便帶人過來了,衛廷之也不過去迎他 ,穩穩的坐在桌前,鋪著宣紙寫字,頭都不抬。
梁稷走過去,拿起宣紙,上頭赫然寫了個『心』字,他皺皺眉:「這是什麼意思?」
「萬物由心生,成是它,敗也是它。四筆下來寫的卻是千秋萬物。」衛廷之仰頭說。
梁稷眉心微動,將那團紙揉亂攥在掌心,嗤笑:「看不出來衛侍讀還信佛法。」
衛廷之隨手拿起桌上的雞腿啃了一口,滿嘴的油點點頭:「非常虔誠。」
梁稷:「…………」差點就信了。
「老六,你這麼折騰我到底圖什麼呢?」衛廷之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齊刷刷的大白牙:「其實我這條小命,也沒有那麼頑強。」
梁稷定定的看了他許久,接著慢慢伸出手拉住衛廷之手腕,貼在自己左側的胸膛上。
衛廷之屏息,只覺得手心滾燙無比,隔著厚重的衣料他彷彿都能感覺到梁稷那顆有力的心臟在下面砰砰直跳。
「在下心有疾,煩請衛侍讀歃血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