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廷之被紅綃攙了起來，一路上不少道喜的，他也耐著性子一一回了。

那些人多數都是看他笑話，擱在平日他肯定要想一番說辭把這事兒給圓了，不至於讓自己如此難堪。

可如今他心煩意亂，即怨梁稷對自己的態度過於冷淡，又愁文清再次飛上枝頭。

心吊在嗓子眼，忐忑極了。

衛府早早的就有人送了信兒回去，等衛廷之回府時丫頭姑娘們聚了個齊，老祖宗笑的嘴都合不上。

戲班子支了起來，光是賞錢就像下雨似的嘩嘩的往台上撒。

衛廷之聽了兩齣戲，便覺得煩了，幹脆跟老祖宗說了聲兒之後躲回了房裡。

衛晉雖說埋怨這兒子不懂事，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當眾訓斥，只好讓小廝跟去提點了兩句。

躺在床上，他看著自個雕花的床欄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始末捋順清楚。

上一輩子他被滿門抄斬，結果沒想到竟然捲土重來，若是這事兒發生在別人身上他肯定嘲笑那人是個獃子，竟信起了鬼神之說。

商陸坐在門口捧著簸箕裡面裝的是各色綉線，她側著耳朵挺衛廷之翻了幾個身，偶爾還嘆口氣，只當是他明兒進宮忐忑，於是笑著說了句：

「三爺您也別慌，雖說六皇子看著不好相與，但畢竟與您年歲相仿，您殷勤著些，總歸不會出錯。況且……不是還有文公子作伴嘛。」

衛廷之哼一聲翻了個身，心想自己愁就愁在了文清身上，若是不跟著還好。可這文清要與自己一同入宮伴讀，稍不留神就是養虎為患。

真是煩人！

商陸聽榻上沒了動靜兒，以為是自己說對了，話匣子一打開可就不好收了:「文公子與您同窗，又是少時夥伴，入了宮也好相互照應。」

衛廷之聽的心煩，手一伸，粗聲:「茶！」

商陸被嚇了一跳，連忙放下簸箕，進去倒了杯茶遞給衛廷之，陪著笑:「爺兒您也別急，今天夫人去廟裡求了支簽兒，是上上大吉之相。」

衛廷之也知道她這話是哄自己高興，一肚子氣兒這時也沒處撒了，悶聲喝了茶，轉頭鑽進被裡。

這一宿睡得雲里霧裡，甚不安生，第二日天未亮只好頂著兩個烏黑的眼眶入了宮。

梁稷起得早，一是想著今兒是伴讀入宮，不好讓人見了笑話。二是皇上的賞賜來得早，天剛蒙蒙亮，宮婢就捧著一盤盤文房四寶，珍珠玉環的過來。

宜妃平日里不愛這些東西，吃齋念佛的久了，更是不大出這長樂宮的門。可今兒不同，梁稷要入書房讀書，預示著長大成人了。

穿慣了青衣藍衫，宜妃也破例換了套顏色鮮艷的衣裳，早早的就吩咐小廚房做了一桌子膳食，拉著梁稷再三叮囑，別出風頭，多謙讓。

衛廷之在轎子上補了一覺，睜開眼時已經進了宮門。轎子停在了宮道上，後宮閑人不能進，文清早早的就到了，看見衛廷之臉上有了笑迎過來。

「衛兄好早，才還有些忐忑不敢過去，如今有衛兄在我便放心了。」

衛廷之回了個禮，心裡卻直翻白眼。上輩子他自個入宮，平步青雲。連太子都能傍上也沒瞧見哪裡忐忑，如今反倒矯情起來了。

「文兄客氣，咱們快些，別叫老六……六皇子等急了。」

文清皺皺眉，心裡一陣納悶兒，總覺得衛廷之對他生疏了些，但人家舉止得體，倒也挑不出錯兒來。

「廷之，入宮前我總想著伴君如伴虎。可如今你我二人相伴，我倒是放心了。」

衛廷之裹緊了身上的貂毛大氅，沖他笑了笑:「皇上是明君，六皇子又是人中龍鳳，自然不會叫咱們受了委屈。」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長樂宮門口，宮人行了個禮這才推門將兩人引進大殿。宜妃與梁稷早就用過了早膳，正端坐著喝茶。

文清搶先一步行了禮:「草民見過宜妃娘娘，見過六皇子。娘娘萬福金安，六皇子長樂無極。」

宜妃滿意的點點頭，擺手免了他的禮。衛廷之隨在後邊，也施過禮，可偏生落在人後頭，總是略遜一等。

梁稷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聽宜妃說:「日後你們入宮伺候，總是草民草民的叫也實在不妥。既然是伺候皇子，又無官職，便隨著其他伺候的稱作奴才。」

「是。」兩人起身行了禮。

「母妃，讓文侍讀住西偏殿，離我近些也好伺候。」梁稷道。

衛廷之心裡咯噔一下，又不敢貿然開口，只能吧嗒吧嗒嘴裡的酸味兒，聽宜妃說：

「稷兒喜歡自然是好的。孫姑姑你吩咐下去，將西偏殿收拾出來，再將稷兒最喜歡的那樽琉璃花瓶擺進去。」

「是，娘娘。」

文清連忙站起身行了個大禮，宜妃笑著免了，又不急不慢的看了眼衛廷之，說：

「那衛侍讀便住南偏殿吧，雖說不比西偏殿大些，倒也清凈。」

衛廷之剛準備起身謝恩，梁稷卻搶先一步，面無表情的撇了他一眼。

「南偏殿不吉利，衛侍讀看著身子骨不大硬朗，不如遷去後頭的棠梨房，清凈些。」

宜妃愣了楞，與孫姑姑交換了個目光。最後笑著點頭：「那便這樣安排吧，時辰不早了，稷兒也該去書房了。」

梁稷收頜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又聽宜妃交代了兩句，這才帶著兩人沿著宮道往書房去。

三人前後走了半路，梁稷卻驟然轉身。

「你。」梁稷伸手指了指衛廷之：「過會到了書房不必跟進去，在外面侯著。」

衛廷之一怔，回頭看了眼文清：「那他呢？」

梁稷轉頭看向文清，臉上的陰沉也柔和了不少，衛廷之看在眼裡直扎心。

「你進去伺候。」

「哎！」文清面露喜色，脆生生的應了一句，眼角眉梢不乏炫耀之意：

「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