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回到情聖那裡，裏海修已經不見了，聶琴聲在床邊握著情聖的手落淚。

朝邑隱著身形傻傻地站在旁邊，看到我，呆了一呆。

我揮手朝聶琴聲施了一個昏睡訣，朝邑看到顯出身形，驚喜地說：「月亮，你恢復法力啦？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再不回來他就醒了，你不在的時候有一個好漂亮的金線鑽他身體里了，那東西好神奇，竟瞬間將他毒清完了，而且他的力量變得好強，我跟你講，你可趁著他沒完全醒前趕緊把他情樹砍了，不然等他完全醒了，我們兩個聯手都不一定控制住他，月亮，你知道那金線是什麼嗎？太.....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大的......」

「朝邑，他大概什麼時候醒？」情緒用的太多，現在的我說話有點目無表情，甚至有點冷漠。

朝邑又是一怔，看著我的臉色，說話變得小心起來，「大概還需要兩個半時辰，那金線正在與他身體融合，」停頓了一下，她擔心道：「月亮，你哭過了嗎？」

我勉強朝她一笑，「沒什麼事，我先把他帶走，會在他完全清醒前進他心界的，朝邑，謝謝你，你先回去吧，等我處理完，會去向師父復命。」

朝邑乖巧地點點頭，「那我回去了，月亮你自己小心。」

和王紫一同消失的，還有萬棱山的那棵曖樹，我親眼看著它化成一滴朝露，滴進紫晶石里。

那一刻，紫晶石才真正覺醒，我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情仙，也是司欲的仙子了。

大公子二公子和神樹全都消失，王家堡沸騰了，我帶著情聖踏過萬棱無數的房頂，最後停在古道客棧的屋頂。

五個小時，天差不多亮了。

想不到第一次安安靜靜和情聖看朝陽，是分別的時候。

清輝灑下，月光寶劍在旁邊發出美麗的月藍色光芒。

今夜，萬棱城是混亂的，漫天花雨攪醒了人們的美夢，無數人在街頭議論剛剛的景象，王家堡的燈火燃得那麼耀眼，幾乎把整座山照亮。

今夜，月亮和月下的我們是安靜的。

我盯著情聖的臉，他在月光下的臉是那麼祥和恬淡，像個初生的嬰兒般沒有任何煩惱，只是靜靜地睡著。

我以為我會回憶很多，但是並沒有，我也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的臉，安靜地等著他醒來。

月光一點點消散，東方出現淡粉的雲霞，很像神曖花初開的顏色。

在清晨第一抹陽光的照耀下，情聖的睫毛動了動，我伸手很輕很輕地碰了碰他的睫毛。

再睡一會吧，讓我在這多待一會。

但時間永遠是殘忍的，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情聖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笑著跟他說：「三三，後會無期啊。」

他的眼神變得很快，我沒給他反應的時間，迅速進入他的心界。

每個人的心界都是情緒的縮影，裡面是根據人的情緒模擬自然界的四季及陰晴圓缺。

現在，心界里原本晴空萬里，一大片濃厚的烏雲忽然壓了過來，遮天蔽日，很快將太陽遮得一絲光也透不出來，狂風漸起，大雨將來。

我很快就找到情聖的情樹，有兩棵。

一棵繁榮昌盛，直頂天際，另一棵幹枯瘦弱，似已枯死。

我徑直走到那棵繁茂的樹旁，樹上的每一片樹葉都是屬於我和情聖的記憶。

心界的天，烏雲越聚越多，隱有暗雷在雲層間滾動。

我拔出月光，面無表情地揮劍砍樹。

這一下我用了大概七分力度，劍上有師父附加的仙力，按理說足以斷掉一個人的情樹，但樹身只劃出了一個不深的劍痕，而且很快就癒合。我又連砍了幾下，皆是如此，最後一下，我用了十足的力氣，只聽一聲巨響，是雷聲在頭頂響起，閃電也劈了下來，竟劈在我腳邊。

我的手被震得發麻，閃電也劈得我心驚肉跳，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棵巨大的情樹。

怎麼砍不動？

風雲變幻，情樹葉子被吹得嘩嘩作響，像是置身於一整片森林中。

有葉子飄落，卻沒有隨風飛遠，一片片悠悠然落在我眼前。

「兄弟，你，哪裡不舒服嗎？」

「......」

「你說，會不會有姑娘特別喜歡穿男裝......」

「有啊。」

「你不就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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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點正事，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

我抱著頭蹲在地上，「不要給我看了，我不想看！」

可是不管我想不想，那些帶著記憶的葉子都飄到我面前，裡面傳來熟悉的對話。

——————

「情聖，我決定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三徒弟！」

「......」

「三徒弟，別跑這麼快，等等為師！」

「.......」

「愛徒真厲害。」

「.......」

「王晴！」

「晴晴！」

「小月亮，你到底要幹嘛？」

「做.....我.....徒弟。」

......

「求求了，別再讓我看了。」我閉上眼睛，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知道現在要快刀斬亂麻，可是想和做是兩回事，我的勇氣被這些回憶擊得支離破碎，裏海修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回蕩。

「姐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斬了他的情樹，他會徹底忘記你，任何關於你的一切都從他的記憶力被抹掉，不可能再恢復，而且，姐姐最好也別再見他，不然，你做的一切可能就白費了。」

為什麼一定要他徹底忘記我？

我有些不甘心，但我很快意識到這個思想的危險。不可以再被影響到了，我站起來，再一次揮劍去斬樹，驟雨忽至，傾盆而下。

雷響電閃，雨如豆子一樣砸在我身上，我沒有用任何法力阻擋，一下又一下，用盡全力揮劍砍樹。

「小月亮。」

「小月亮！」

「小月亮.....」

情聖的聲音似乎在耳邊回蕩，落葉紛紛，我被回憶包裹，心裡難受得要命，可是不敢停，我怕自己停下來，就再也沒有勇氣舉起劍了。

淚水混在雨水裡，我的眼睛已經看不清前面的情樹了，手在機械地揮劍，每砍一下，我的心也會緊縮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累了，撐著劍站著，低垂著頭喃喃道：

「我不行了....真的，師父，我不行的。」

我也不知道是在說我砍不動還是不想再砍了。

「師父.....師父.....」

就在我茫茫不知所措的時候，從身後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幫我把劍重新抬了起來。

劍身流光溢彩，那是純正澎湃的仙氣，是我望塵莫及的仙力。

「師父……」

我沒想到真能把師父念叨過來，局促不安起來，身體有些僵硬。

「別分神。」裏海九州清冷地說。

「塵緣該了斷時，就不要拖拖拉拉。」

他說的很慢，但手上的動作很快，帶著我的手冷靜地將那棵一直屹立不倒的情樹一劈為二。

在樹消失的那一刻，心界的豪雨也停了，烏雲散去，溫暖的陽光灑了下來。

身後的力量退開，我一下子癱倒在地。

兩道交纏的金線從原來的情樹根底冒了出來，急速竄走，師父微一攏衣袖便將金線收入袍中。

我愣了一下，叫道：「師父！」

聲音里有說不出的恐慌。

裏海九州瞧了我兩眼，才冷淡道：「放心，他不會死。」

他的神情過分高貴，襯得我如乞丐一般，我狼狽地站起來，低聲道：「謝謝師父。」

「下次，記得將情根也除去。」

「我知道了。」

一邊，另一棵情樹漸漸恢復了生機，一個嫩小的芽小心翼翼地在枝條上抽出。

裏海九州微不可察得嘆了一口氣，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裏海月亮，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