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晚上大媽的那番話跟收到的紙條內容的緣故，今天上班我的狀態並不好，幾乎滿腦子都是昨天的影像，下班後回去的路上沒有多耽擱，到了五樓拐角處我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我在等，等那大媽嘴裡說的那個形跡可疑的人，等那隻有膽子放紙條又畏縮在黑暗裡不敢露面的老鼠。

紙條已經被我扔進了粉碎機，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看到了。

是誰在做惡作劇嗎？還是我得罪了誰？我記得最近並沒有收到投訴，也沒被人威脅過，像什麼滿月酒、結婚宴、生日宴…只要是我去了的我都塞了足夠大額的紅包，難道那些貪得無厭的人還嫌不夠，正打算惡狠狠地敲詐我一筆嗎？

擰動鑰匙打開房門，隨手將公文包放在門把手上，低頭換鞋。

我並未著急開燈，而是等一切準備完畢後，蹬著素白棉質拖鞋取下黑色的皮質公文包，這才摸向了牆壁上的燈光開關。

這是我多年的習慣。

即使光線昏暗，擺放的拖鞋位置常年不變，我仍記得一清二楚，閉著眼睛也能準確穿進去。

這間我租了將近快一年的房子在明亮燈光下看起來有些冷清。

於是我又關了一盞吊燈，從客廳看去就顯得更加冷清了。

屋子裡有些沉悶的味道，我去陽台打開了窗戶，新鮮空氣隨著陽台上前任租客留下來的桂花香飄進我的鼻腔，讓我一整天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疲憊瓦解了不少。

昨天應該都是巧合吧，今天不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麼？

我唇角冷冷地勾起一個弧度，覺得昨天我那失態的模樣實在是有些不應該。

應該嚇到那個老太婆了吧？不過活該，誰讓她這麼多嘴。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上她來指手畫腳。

解開領帶隨手扔至沙發，我捲起袖子打開雪櫃，準備拿我昨晚買的快餐當做今天晚上的晚飯。

忽然我瞥到雪櫃右邊一欄放置了一排的芒果優格，我什麼時候買過優格？或者是以前買的忘記喝了？我狐疑地拿了一瓶看了看日期，竟然還很新鮮。

是許亞飛來過了吧，跟我大學同宿舍四年，同事十幾年，我也給了他一把我家裡的備用鑰匙，他知道我喜歡喝什麼口味的優格。

通常我的住處不會有第二個人存在，許亞飛也說過「真不容易啊還要跟你認識十幾年才有資格進你家」類似的話。

但我有一個要求，不要留下氣味和痕跡。

這裡完全屬於我，我不希望有陌生的氣息混淆。

簡單處理了一下晚餐，我將盤子放在水槽里打算明天再洗。疲憊的我只想立即去洗一個熱水澡，再換一套幹凈貼身的衣服。那不知好歹的小乞丐在我衣服上遺留下來的痕跡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步入浴室脫下全身的衣服，我浸泡在熱水裡感受熱氣對毛孔的每一次侵襲。雙臂展開搭在浴缸的邊緣，我低下頭短暫地放空大腦，一整天下來，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完全毫無防備，感到最為輕鬆，因此我從沒有帶手機進入浴室的習慣。

獨居久了我偶爾也會解決個人問題，積壓多日的躁意使我難得有了一絲慾望，向水面更深處伸出手，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混沌起來，緊緊抿起唇瓣跟隨著手上的滑動沖向人類興奮最原始的頂端。釋放過後我周身再次感到無力，呼吸從急促歸於平靜，胸膛微微起伏，如同一條瀕死的魚軟趴趴地靠在浴缸光滑面。

我已經三十三歲，這個年紀不再小了。

我並非一直都靠這種方式去緩釋壓力。

至少以前不會像現在這麼疲倦。

洗完澡換上衣服，我縮進被窩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關上了這個房子里此刻唯一亮著的燈。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一夜無夢。

上班之前我沒忘記把昨天的衣服扔進垃圾桶，至於誰要撿去穿那是他們的事情，跟我無關。

梁嶔今天一整天都在找機會跟我接觸，他以為他那副急切的模樣我看不出來麼？想要接近我獲取某種他想要的利益，就憑這點手段我還沒有放在眼裡。

下班前他又請了所有同事喝咖啡，先是分發了其他所有人的，把我留在了最後，我當然知道他的意圖，這對我來說甚至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最後走到我這裡時，他刻意彎下腰對我說：「鄔前輩，這是我特意為你選的。」說完他把一杯意式拿鐵放在我的面前，虹島的牌子在我眼中瞬間變得突兀起來。

我不喝其它口味的奶茶和咖啡，對虹島的意式拿鐵卻情有獨鍾，但這一年幾乎鮮少當著外人的面前喝過，更沒有人會知道，他又能去哪裡得知，難道是巧合麼？『特意』又是什麼意思？我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裡面幹幹凈凈的只有一片坦然，彷彿是我以小人之心的揣測不分緣由地污衊了他。

這讓我感到不快。

也並不太想接受他的『心意』。

「謝謝，我不渴。」我仍沒忘在外人面前我維持的是怎樣一副虛偽的面容，所以拒絕的時候並沒有我心中想像的那般冷硬。

「鄔前輩，只是一杯咖啡而已。」他意圖攔住我起身，我坐回去仰著頭看他：「下班了，我要回去了。」

「鄔前輩，我是按照人頭算的一人一杯，你不喝就浪費了。」他表情擺出一副委屈又可憐的模樣。

那關我什麼事？！

灑了臭了酸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花的我的錢，是我要喝的嗎？你自己喝雙份不就行了，不過是多上幾趟廁所而已。我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腦殘，原本想脫口而出的一句『我們很熟嗎』也被我硬生生吞回了肚子。

我調整好表情，表現得很疏離又不至於得罪他：「真是不好意思，小梁，我正好最近胃不是很舒服，不能喝這些東西，你自己喝掉吧。對了，我趕時間，請先讓讓。」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我迅速提起我的公文包掠過他匆匆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