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烏雲透不過一絲光亮，狂風捲起樹枝，宣洩似的咆哮。

「撿起你的劍。」

男人聲音冷冽，不容置疑。

他穿著件玄色衣袍，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

「用他刺向我。」男人繼續開口，一雙漂亮的瑞鳳眼只剩下疏冷，直直看向對面的人，眸光清亮，彷彿穿透人心。

正對著他面前的男子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際，長眉入鬢，眼尾微微上挑，眼角處堆砌著數不盡的風流多情。

鮮血落在他俊秀的面容上，是彩雲易散的脆弱感。

「師尊，我做不到。」晏驚鴻搖著頭，淚水悄無聲息的噙滿雙眼，聲音暗啞、哽咽。

他看著不遠處的寧子蘭，心頭泛起酸澀的疼痛。

狂風大作，吹折四周的樹木，他就站在那裡，挺立於天地之間，一向挺拔的身姿竟在此時顯得瘦削寂寥。

「那你就不配做我寧芷的徒弟。」男人眼風如刀，盡數向他拋來，標緻的眉眼越發顯得清冷。

「寧子蘭，你現在還算個什麼師尊？」一聲冷呵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手上多少鮮血，你自己不明白嗎？」

寧子蘭和晏驚鴻正站在中間，被一圈一圈穿著白衣的修士團團圍住，剛剛說話的是一個老者，穿著件純白的衣衫，灰白的鬍子隨風飄揚，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他正站在這群弟子的最前方，義正言辭的責問寧子蘭。

「我讓你說話了嗎？」寧子蘭緩緩抬眼向他看來，平日里的溫和蕩然無存。

晏驚鴻見過很多樣子的寧子蘭，見過他高坐明堂受眾人朝拜，也見過他低頭溫聲授之詩書，獨獨沒見過他一身戾氣，被眾人指摘。

他本一身孤傲，何意沾風雪？

寧子蘭微抬蒼白的手腕，輕易把人震出圈外，倒在地上吐血，好半天動彈不得。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從來分半點給那人。

「再來。」他看著晏驚鴻，冷靜的說。

晏驚鴻單手抹掉自己嘴角的鮮血，召來自己的佩劍，手腕一動，挽了一個劍花，向寧子蘭飛身而去。

後者巋然不動，直到劍尖停在他的眼前。

冰冷的劍身泛著寒光，有些晃眼。

寧子蘭伸手，魔氣凝結成劍，劈向晏驚鴻，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被強大的魔氣震飛，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唇角的鮮血來勢洶湧，染紅了本就殷紅點點的衣裳。

「你就這點能耐嗎？」寧子蘭厲聲問，語氣竟然是出離的憤怒。

站在外圍的弟子不懂寧子蘭的意圖，看向晏驚鴻的眼神里都帶了幾分憐憫。

前者十八歲就修得仙骨，在修仙屆少有對手，現在走火入魔，實力大增，晏驚鴻不過是一個被嬌寵長大，資質、實力都極其普通的修士，無異是以卵擊石。

憐憫之餘，又多幾分唏噓，曾幾何時，這對親密無間的師徒竟鬧到如此境界。

晏驚鴻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混著無盡的蒼涼與無望：「師尊想要弟子的命，直說便是，何故如此折辱。」

寧子蘭的喉頭連續滑動幾下，卻沒辦法出聲。

他想大聲的告訴面前的人，他不想要他的命，他只想要他好好活著，事到如今，寧子蘭唯一能做的，只能把晏驚鴻擇出去。

他看見後者慢慢閉上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斑駁的鮮血是灰敗的臉上唯一的艷色，像朵枯萎的蘭花，枝葉都在頹廢，正一步步走向衰亡。

寧子蘭腦海里不合時宜的響起多年前，晏驚鴻對他說的話。

在我心裡，諸事萬物，師尊為首，蒼生次之。

在這一刻，他突然想不顧一切去告訴晏驚鴻真相，就算被所有人追殺，他總歸是會護著他的，如果不行，那就拿命去換。

寧子蘭啟唇，卻什麼也來不及說出口。

後心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身形不穩，踉蹌幾步。

他最後一次深深的看向晏驚鴻的方向，目光是勝於一切言語的眷戀不舍，不知道是不舍這繁花人間，還是眷戀那個比月神還要耀眼三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