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悠悠晃晃好一陣，待到夕陽西下才抵達岸邊。

「你是什麼富貴人家！他怠慢了我們趕路你還多付錢！」女人見丈夫豪氣地倒出錢幣，她掃了一眼，驚恐地掌了對方要付錢的手。

「小聲點。」男人吹了吹手，再道：「船家一把年紀了，趕這趟也不容易。」

「哼，我們就容易了？你個泥菩薩就繼續發善心吧，反正跟著你挨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女人氣憤地瞪了丈夫，但也沒有再阻止。

周朝熙在船上觀望，待人走遠，他才來到下個場景。

屋裡點著蠟燭，女人舞著針線縫製衣服，能看出來是在綉嫁衣，針線在喜慶的紅色間來回，沒縫製多久，女人又開始念叨。

「清淑，早些睡吧，這裡燭光弱，這樣看書對眼睛不好。」

「母親，我們為何去後燕？」清淑蓋上書，看著母親手中的針線，她其實都明白，只是想在母親那兒再確認一次。

「……」女人停了動作，思緒飄忽了一陣才開口：「我們只是搬去另一個地方居住。」

「那我們還是住在馬房邊上嗎？」清淑故作無知多問一句。

清淑知道自己要嫁人也知道要嫁給誰，可是一個在馬房邊上長大的姑娘，地位比富貴人家的丫鬟還要低。

「我也不知，或許會好點吧……」聽了女兒的話，女人實在無法縫製嫁衣，眼眶漸漸紅了，只能轉過頭咳嗽幾聲壓抑情緒。

「母親……」清淑起身過去跪下，頭抵著女人的膝蓋，手牽著對方的手。

「母親，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是甜是苦，清淑都不在意……母親，此次出行，有勞您費心，幫清淑趕嫁衣。」

清淑說著漂亮話安慰，但她心裡是有一點恨的，恨父母毫不猶豫答應了親事，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說什麼傻話呢！」就是因為清淑早慧乖巧，女人才更加心疼。

周朝熙看著兩位女子，心想這裡沒人跟蹤也沒有監控，半道開溜不就好了嗎？

但下一個場景就讓周朝熙斷了念想。

塵土飛揚的路上，到處都是牛馬奴。

臉黑髮亂的孩子被人當做寵物圍在圈裡鬥毆；青壯年靠身軀搬運著自身數倍的貨物；女人被關在籠子里任人打聽價錢；老人則窩在一隅苟延殘喘，要是死了，直接當作廢品運走，丟到城外的亂葬崗，那裡多的是烏鴉和野狼等待分食。

「出示身份卡和通行證。」守門的士兵攔住清淑一家三口。

「有的有的。」女人趕緊將東西遞過去。

「姓段……蕭國來的？逃難還是找人啊？」士兵打量著他們。

「是來找人的。」段父掏出一本摺子，這是蕭國君主的承諾書，承諾會將段清淑平安送至芸蘋府。

「蕭國君主？哦，為了保命送來的貨，不過你們的護送隊呢？」士兵被吩咐過，只是沒料到對方會這麼寒酸窘迫地出現。

「大人也知時局亂，我們半路遇到了強盜，閃躲之間和護送隊的人走散了，又不敢折返，所以就我們家三口人過來了。」段父接過抵回來的證，跟士兵笑嘻嘻地道謝與道別。

段父剛進城門，斷氣的老人徑直撲到他身上。

段父趕忙推開對方，死者倒下，赤裸的胸口烙著一個「奴」，未能三人反應過來，大白天就裹著黑衣的清道士速速趕來將死者抬走。

「嚇死我了。」段父邊說邊撣衣服。

「大吉大利，百無禁忌。」段夫人拿出帕子幫丈夫撣撣衣服。

「如若蕭國被滅，我們無處可去，也會成為那樣吧……」清淑輕聲說道。

「清淑，別發獃，快跟上。」段夫人瞧見清淑沒有跟上，趕忙喊話。

「來了。」清淑應道。

【如果不是前去蕭國談判的後燕二皇子看上我，我們家應是隨著蕭國沒落，變成牛馬奴吧……】

踏入後燕那一刻，周朝熙聽到了段清淑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