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牆壁像塊鏡子般光滑，池星連能感覺到自己的脊背正順著牆壁緩慢下滑，最後尾椎骨感受到一陣冰涼，雙腿也並排著落在了地上。

小小的身子聚在牆角，遠遠看，像是只迷了路的幼貓。

這小貓正低著腦袋，第三次細細數過自己面前的一大片地磚。

他對這打磨時間的法子樂此不疲，甚至站起身子，將目光落到了牆壁上。

就當他把牆壁上鋪滿的瓷磚塊仔細數了第八遍時，一旁好心的櫃檯阿姨提醒了他一聲，九點了。

池星連圓眼眯起，朝著阿姨甜甜地道了謝，邁著步子小跑到櫃檯邊，用|力端著盤子隨手挑了自己早已打算買的幾種便宜麵包。

好在今晚有幾款麵包的折扣力度挺大，儘管麵包早已發涼，上頭裹著的一層薄薄的肉鬆就算是在超市特有的柔黃燈光下也軟塌塌地蔫著，瞧著味道肯定不盡如人意，可池星連仍然將最後剩下的兩個全拿走了。

他如今實際的很，不挑種類，不挑口味，不挑賣相，雙眼釘子似的落在價格上，心裡來回不斷的驗算著價格。

手心的223星幣實在不允許他太隨心所欲。

經過他的精打細算，池星連最後足足挑了五塊沒了香味的麵包，他單手實在端不動盤子，只能將盤子擱在一邊的櫃子上，看著自己的新胳膊，池星連內心無奈嘆了口氣。

腦袋裡突然浮上一個皮包骨頭，眼眸黝黑的身影，池星連注視著盤子里稍微沒了形的麵包，心頭一酸，儘是不得意。

猶豫了會兒，池星連低嘆一聲，破罐子破摔。「碰上我還真是你好運氣了。」

池星連將盤子里最丑的兩塊吐司扔了回去，耐著性子重新繞著整個麵包區轉了轉，小心夾了個賣相還算不錯的鳳梨包，還不忘嘖了一聲，「打完折還這麼貴！」

做完這一切，池星連端著盤子走到收銀台，結了賬，拒絕如今普遍的機器物流服務，收銀員給了他裝有四塊冷麵包的塑料袋子外加枚枚星元幣。

池星連掂了掂手心裡的兩枚星元幣，覺得好笑，現在他還真是一窮二白了。

超市外，街道還是一樣的熱鬧，夜漸深，屬於一些人的生活才剛剛到來。

池星連無心耽誤，順著來時的路，一路小跑著原路返回，他將那小袋麵包捂在胸口，夜裡，塑料袋和冷風相撞發出錯錯的雜聲。

重新回到將軍府外那條小道，還是如他離開時一樣空無一人，池星連悄悄放輕腳步，走到狗洞前，彎腰鑽了進去。

雙膝在地時，池星連注意到有抹影子出現在將軍府莊嚴高大的黑色磚牆上，他猛地一抬頭，卻只看到空落落的一抹巨牆。

印著一輪孤月，四周格外肅靜。

池星連頭皮發麻，背後滲出一股子涼意，莫名感覺有人在身後一直注視著自己，身子僵硬了兩秒，池星連穩住心神，手心裡的那袋麵包被抓著更緊。

眼底閃過一絲陰翳，池星連不敢做出什麼特殊反應，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般快速鑽進將軍府，踮起腳尖輕跑進花園。

他不知道剛剛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若不是，他不知道對方跟了自己多久，是一路跟隨還是臨時起意？

但這裡畢竟是將軍府，就算是皇室的人也絕對不會傻到選擇在這裡動手，況且自己如今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對方從自己這裡又能得到什麼呢？

池星連舒了口氣，借著夜色掩蓋一路向自己居住的地方摸去。

周湘房間。

他穿著件價值不菲的紫色絲綢睡衣，光著腳站在窗邊，他像是剛沐浴完，頭髮還帶著微微潮，月光下，金色的髮絲顯得他整個人神秘又耀眼。

「回來了？」

他歪頭，露出金髮遮掩下的脖頸，纖細又白皙。

武散沒有抬頭，低聲將自己跟著池星連時看到的一切完完全全說了出來。

「還真是小孩子貪玩。」周湘輕笑一聲，語氣裡帶著打趣，「還貪吃。」

武散沒有應聲。

周湘也不在意，伸手指了指客廳餐桌上擺著的一份未動過的夜宵糕點，語氣柔和，「之前還欠那孩子點擦傷膏藥，如今連著那份糕點一起送過去吧，那糕點瞧著是甜口的，也討小孩子喜歡。」

周湘說這話時，滿身都洋溢著一種久居上位的老成，但因為目光柔和，完全讓人生不出厭惡感。只是瞧著與他那副孩子模樣大相徑庭。

武散低聲應了聲，輕手輕腳拿起東西便離開了。

等武散走遠後，周湘光腳向著窗走了更進一步，將軍府給他安排的房間樓層極高，他手肘抵著窗沿，一縷金髮落在臉頰邊，目光越過那堵在池星連眼裡極高的磚牆，落在更遠的繁華街道上。

燈光點點。

「父親，這終將會是我的國家。」

周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