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秋娘的的葬禮也已然結束。

這個跨越了大半年的案件，終於算是解決了。

日子本來可以暫且平靜下來，直到宮裡傳來消息要請雪卿進去，長公主臨產了。

正值二月二，長公主本來是跟著今上在祭祀，結果不知道怎麼動了胎氣，出現了早產的情況。

因為柳氏這事兒，一直照顧長公主的柳太醫被罰了，其他太醫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雪卿收到小心趕進宮的時候，長公主已經在流血了。

李君蘭和顧棋語也跟著一起進宮，站在產房外各種焦急。

長公主年歲大了，本就不易生產，這孩子還是早產，稍有不慎便會死胎。

雪卿進去檢查了一番，發現胎位也不正，產道也沒有完全打開，血流得也太多了。

他也有點心慌，長公主這情況跟林妙兒的重合度實在他太高了，可他不敢再如林妙兒那次一樣，直接剖腹取子。

今上不會同意，外面的李君蘭也不會同意。

李慕兒自己倒還是挺淡定，哪怕疼得滿頭都是冷汗，也還是咬牙沒有出聲，只是抓著被子，跟著穩婆的話在呼吸用力。

李君蘭在外面實在心慌，便不管不顧的闖了進去，顧棋語攔不住他，也只好跟著一起進來。

一進門就是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宮女端著的一盆子血水。

「娘！」李君蘭喊了一聲。

「你怎麼……過來了？」李慕兒咬牙皺眉看他，整個人都不是很好的樣子。

李君蘭推開阻攔他的人，直接到了床邊，小心的把李慕兒抱進懷裡，顫抖著聲音：「娘……你千萬不能出事，我只剩你了……」

「傻孩子……」李慕兒抓著他的手，輕輕笑了笑，又因為疼痛，整個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娘……」他低聲喊著，聲音發抖。

「沒事……我生你的時候……也難產。」李慕兒喘著氣，抓他的手十分用力，卻又克制著自己不去把他抓傷。

李君蘭抱著她，低頭下來靠著她額頭，眼淚落了她一臉的：「對不起……娘。」

「傻孩子……」李慕兒低低的笑了一聲，「你除了娘，還有很多人……」

李君蘭微微愣了愣。

「娘把你嫁出去……除了希望顧家能保護你……也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歸宿。」

「你不可能永遠在母親的身邊，我也不可能永遠藏著你。」

「為娘想讓你遠離這些紛爭，可這就是你的命，你逃不掉的。」

「所以為娘只能出此下策，別把自己囚在悲傷里，人各有命，只是為娘命數應盡。」

「我不！」李君蘭抱著她啞聲哭著，「我不要，娘……」

「阿語……」李慕兒朝著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顧棋語喊了一聲。

「臣在，殿下。」顧棋語下意識的應聲。

「把君蘭帶回去……」李慕兒推著李君蘭，從他懷裡掙扎著，「你的媳婦兒，你要看好了……」

顧棋語不是很敢動手，但是雪卿過來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不要讓長公主激動，她的情況很不好。」

他低低應了一聲，過來拽李君蘭。

他力氣其實不如李君蘭，但現在的李君蘭也沒什麼力氣來反抗他，只能被他從母親身邊拽開。

「娘——」他喊了一句，卻掙脫不了顧棋語，直到被帶出了產房。

其實小時候他一直都是恨母親的，因為母親瞞了他太多的事，直到紫薇身死之後，他才慢慢的理解了母親的做法。

他知道母親是想保護自己，可就算知道，也無法理解母親很多的行為。

包括讓他嫁給顧棋語，包括在這懷孕生子。

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也根本不知道，是男是女也根本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擔當起儲君的職責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懂，母親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只是為了保護他嗎？既然他的身份這麼危險，到底為什麼要生下他，是不是沒有他，就不會有這後續的一切。

也許紫薇不會死，妙兒不會死，秋娘不會死，還能名正言順成為顧家的少夫人，而不是用著顧家小姐的名義下葬。

向她這樣未出嫁的小姐，死後是沒有歸宿的，而且也可能被人盜了墳去配陰婚。

秋娘真的是付出了太多，就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出現，讓秋娘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如果沒有他，母親可能會在西子樓終老，跟尹家夫人一起，做一對白頭偕老的閨中密友。

「我到底是為什麼出生的？」李君蘭低聲問了一句。

「什麼？」摟著他的顧棋語沒聽明白，皺眉看著他。

結果李君蘭卻是直接嗆咳出來了一口血，就這麼直接暈倒在他懷裡。

「君蘭？！」顧棋語一慌，連忙抱起他到了一旁廂房裡去。

雪卿正在想辦法給李慕兒止血，就見顧棋語慌慌張張跑過來尋他：「卿叔……君蘭突然吐血了，他……」

「什麼？」雪卿一驚。

在床上的李慕兒也是一驚，激動起來：「蘭兒……」

「殿下！殿下你別亂動！」穩婆被她一下嚇到，慌張的摁住了她，對著雪卿皺眉，「顧先生……」

「你撐一會兒，我去看看。」雪卿皺著眉，又對李慕兒道，「殿下且安心，我去看看公主。」

李慕兒大口的喘著氣，抓著床架，指甲都掐在了木質的床架上，全部崩得鮮血橫流。

「顧先生……蘭兒……」她顫抖著唇，聲音細微。

「殿下放心。」雪卿朝她行了個禮，匆匆忙忙跟著顧棋語出來。

李君蘭昏睡在廂房裡，滿頭大汗，臉色發青，呼吸也非常粗重。

雪卿搭了一下他的脈，眉頭皺得很深：「內息走岔了，心脈受損，內傷嚴重。」

「卿叔……」顧棋語的聲音也開始抖了抖。

「我先暫且封住他的內力。」雪卿抽針出來，「你知道他師門麼？這個可能需要他師父來，我不清楚他到底練的什麼內息功法。」

「知、知道！」顧棋語慌張了應了一句，「可，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找他……」

「暫且不急。」雪卿抿唇下針。

顧棋語焦急的站在一旁看著他，直到他插了李君蘭一身的金針。床上的人悶哼出聲，喘息起來，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卿叔……」顧棋語有點急躁起來。

雪卿卻鬆了一口氣出來，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叮囑道：「等他醒過來，安撫好他的情緒。」

「嗯。」顧棋語點頭應下。

「我封了他全部的內力，所以他清醒之後可能會出現虛弱乏力的狀態，你跟他解釋一下。」雪卿一邊收針一邊繼續叮囑，「這孩子心思太沉了，別讓他把什麼事都憋在心裡。」

「嗯。」顧棋語認真應下。

雪卿收完了針，扶著床沿起身，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後你可能會很辛苦。」

顧棋語一愣：「嗯？」

「長公主我或許保不住。」雪卿聲音放低了很多，「血實在流太多了，我只能儘力一試，結果如何，只能聽天由命……」

「那卿叔不會受牽連嗎？」顧棋語皺眉看他。

雪卿長長嘆了一聲，沒有回答。

李慕兒因為失血，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孩子還在肚子里根本出不來，穩婆甚至動了手，都還是沒有辦法，只能搖頭。

再這麼下去，就是一屍兩命。

又是只能剖腹麼？雪卿扶著房間的桌子，看著桌上擺滿的器械，乏力的喘著氣。

文哥說有辦法能將孩子剖出來而母子平安，這怎麼可能做到？如果真的可以做到，他想去學學這方法，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顧先生！」穩婆突然喊了一聲。

雪卿精神一震：「怎麼了？」

「產道打開了！」穩婆舉著一雙血淋淋的手，「顧先生來幫個忙，摁住殿下。」

雪卿應了一聲，過來幫忙。

李慕兒這會兒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感覺了，瞳孔都有些渙散，抓著床架的手也慢慢滑落下來。

雪卿並沒有注意到她的情況，專心跟穩婆配合著，將孩子從產道里拉了出來。

「孩子還活著，是……是個公主！」穩婆喘著氣，連忙喊人拿剪刀襁褓來，剪斷臍帶將孩子口鼻清理了一番，一巴掌拍哭，交給的身邊迎過來的宮女。

「殿下，孩子沒……」穩婆正準備報喜，就發現李慕兒已經連呼吸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她好像已經用盡了一生所有的力氣，連呼吸都使不上勁，攢了好久的力量，才輕輕的喘上一口，在喉嚨里發出嘶啞的聲音。

「殿下！」雪卿也是一驚，掐住她的手，卻幾乎已經摸不到脈搏了。

穩婆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朝著李慕兒磕了個頭，泣不成聲的在地上抽搭著。

雪卿穩了穩心神，還是抽了自己的針來準備搶救。

只是血還在不停的流，註定他所做的一切都徒勞無功的，李慕兒的生命跟隨著這鮮紅的血液，全部流出了這具身軀。

產房外，被抱給奶媽的孩子失聲啼哭著，細弱的聲音惹人心疼，嬌小的身軀帶著無窮無盡新生的力量，帶著期待與希望，以及母親最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