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頭反反覆復拾取數十次，才把玻璃碎片都堆在棒球外套。

停下時，陸清陽如釋重負。

他俯身抱了外套，咬著牙抬腳將拾不起的碎渣蒲蹴到牆邊。

那本雪白的牆壁發了灰，細長的裂縫由地面攀爬而上，碧綠的青苔像是寄生蟲，靠在牆面逐漸擴大陣仗。

濕漉漉的青苔上鋪了層雜亂的玻璃渣，牆面上的雨珠打下來砸到玻璃渣上。等牆角稍稍撒上一抹亮光，五彩斑斕的光澤便隴上青苔，像在毛絨絨的綠地毯上撒了把綠寶石。

瞧著比滿地碎片舒心。

陸清陽對自己的傑作滿意極了，他毫不掩飾笑意。

但瞥了眼不動如山、至始至終都一聲不吭的於潛，他冷哼一聲斂起笑意，背過了身。

雨停了，陰鬱的黑幕逐漸籠罩湛藍湛藍的天空，於潛轉身再次推開半掩著的鐵門，這一次鐵門裡寂靜的讓人後背發涼。

等了十多分鐘都沒聽見什麼異樣，門外人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

忽地秋風拂過枝丫，樹葉間的雨冰冰涼落入脖頸。陸清陽歪歪頭，拎著外套腳下生風，宛若一匹疾馳的駿馬。

清冷的風迎面撞上染了寒意的衣著，漏去陸清陽潛藏著的思緒，也在無意中引來於潛的觀望。

其實，他貿然闖入雨幕追來是出於擔心於潛自顧自行走會出事，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誤打誤撞看到於潛不為人知的小世界。

許是因為他不想於潛的青春是被禁錮在發著豬血色的紅磚圍起來的巷子，他這才脫下外套為人擋雨。

許是他覺得於潛眼裡太冷淡沉寂了，在正好的青春年華里他眼中應是盛著光，跳躍著活力的，所以他才用外套團住破碎的玻璃碎片，將碎片帶離了那扇墜著紅漆生了銹的破舊牢籠。

陸清陽抖抖身上的雨滴，走出發著豬血色的紅磚圍起的巷子。

身後鐵門縫隙中一雙涼淡的眸子盯著陸清陽的一舉一動。

於潛望著陸清陽走出巷子，蜷了手指關上冰涼的鐵門。

他有些慌亂無措。

陸清陽是第一個來到他的家門口還會對他傻笑的人，也是第一個在豪雨中為他擋雨，陪他淋雨的人。

更是前所未有的在看到自己狼狽不堪模樣後還俯身團走酒瓶碎片。

他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善意不知所措。

至於是為什麼，連他自己都想不出。

抹了把臉將雜亂的思緒放置一旁，於潛拖著步子回到自己潮濕昏暗的小屋，一番摸索後他打開屋裡裹了一層蛛網的燈泡。

屋裡常年不透光，自然也不需要窗簾，只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窗偶爾能透風。可窗戶打開是一棟兩層樓的房子，窗戶和牆面間夾了條半臂寬的泥巴路。

泥巴路的一頭是塌陷一半的水泥紅磚牆，另一頭黑乎乎一片，通往何處於潛無從得知。

他從未去看過泥巴路另一頭的光景。

抽抽鼻涕，探手將發著淡淡霉味的被褥裹到身上，於潛照常從床底摸出一本書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