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文帶著大理寺的人繼續搜尋其他的關押地點，爭取將所有孕婦都解救被回來。而已經救下來的人，則是有雪卿看護，全都帶回京城，再請太醫院來協助。

柳氏也申請協助，並對甄邱的事件表達歉意，待甄邱歸案之後，怎麼處罰柳氏都可以，只是現在要先以這些孕婦為重。

太醫院也跟著一起申請，畢竟太醫院也只有那麼些人，目前這一批是可以看顧得了，後續解救下來的，他們就不一定有時間來管了。

雪卿倒是無所謂，他只把林妙兒照顧好，然後派人送信去給李君蘭。

吳舜麟已經焦頭爛額，便同意了柳氏申請協助的要求。主要也是這些孕婦在路上一顛簸，回京之後都有早產的跡象了。

情況尚好的被太醫們都好生照料著，剩下零星幾個實在保不住的，便只能試著生下來。

很不巧，林妙兒也是其中一個。

李君蘭收到消息趕來大理寺的時候，林妙兒也就被放進了一件單獨的房間里，不停有人端著染血的水盆出來，再換上幹凈水端回去。

他很心慌，但是被守在外面穩婆帶來的姑娘給攔住了，說產房重地，閑人免入。

李君蘭很焦躁，但同時也是剛趕過來的顧棋語卻把他摟了過去，輕輕抱著：「別擔心，卿叔在裡面呢。」

「他會接生嗎？」李君蘭皺著眉，「他是仵作吧。」

「這不是把全京城最好的穩婆喊來了麼。」顧棋語拍著他的背安撫他，「沒事的，卿叔醫術很好的。」

李君蘭靠在他肩上，乏力的開口：「妙兒這才八個月……」

「沒事的沒事的。」顧棋語輕輕哄著他。

李君蘭蹭了蹭他的肩：「我想進去陪她……」

顧棋語靜默了片刻，輕輕嘆了一聲：「行，我去問問。」

他去找守在產房門口的姑娘交談了一會兒，才終於說動對方放李君蘭進去。

李君蘭過來抱了他一下，輕輕往他臉上親一口：「謝謝。」

顧棋語微微有些愣，又無奈的笑了笑，目送他進了產房。

林妙兒的情況委實有些不好，她年紀太小，這孩子又因為她愛吃，稍微有些偏大。如今尚未滿月，就有了生產徵兆，一個不好，孩子可能就會死。

她說這是自己丈夫的遺腹子，要雪卿必須幫她抱住孩子。

雪卿感覺壓力很大，看著不停出的血，也很焦灼。

這房裡已經慢慢都是血腥的味道，過來幫忙的穩婆也緊緊皺著眉，和雪卿對視幾次，都在搖頭。

李君蘭進來的時候就被這血腥味兒和濃厚的酒精味熏到了，皺眉靠近過來，就看見林妙兒臉色慘白，滿頭冷汗，緊緊閉著眼，眼角不停涌著淚，嘴裡咬著布條，手也被綁在了床架上，撕扯這布條。

他有點心疼，小心的靠過來，低聲問雪卿：「我能幫點什麼忙嗎？」

「去洗幹凈手，抱著她安撫她。」雪卿皺眉看了一眼他，直接就下了命令。

李君蘭應下，讓穩婆帶來的人幫自己用濃酒洗了個手之後，小心的坐到床邊，把林妙兒摟在了懷裡，低聲喊著她：「妙兒？妙兒……」

「……師兄？」林妙兒睜眼看了他一眼，又一臉痛苦的緊緊閉上眼，「好疼……師兄……我好疼……」

李君蘭俯身下來靠在她額頭上，輕輕拍著她的肩：「師兄陪著你，沒事的……」

「情況不是很好。」雪卿微微啞著聲音，喊人拿來了金針，開始尋找穴位。

「怎麼了？」李君蘭有些焦躁起來。

「產道一直沒打開，再這麼下去，孩子會憋死的。」穩婆皺眉，也是一副焦急的模樣。

「沒有辦法嗎？」李君蘭呼吸有些粗重起來。

「藥也餵了，針也施了，只能看這個孩子，自己能不能抗住了。」雪卿抿著唇，俯身靠到了林妙兒隆起的腹上，靜靜地聽著胎心。

「師兄……」林妙兒啞著嗓子，細弱的喊了一聲。

「我在，妙兒，我在。」

「這個孩子……必須活著。」因為嘴裡還塞著布條，她的聲音含糊不清的，「他必須活著……師兄……」

「妙兒……」李君蘭把她摟緊，努力忍回了自己的眼淚，輕輕靠在她額上，「會沒事的……沒事的。」

雪卿重新下了一遍針之後，情況還是沒有得到有效的改善。穩婆檢查了一下，還是搖頭，說產道沒有打開，孩子卡在裡面出不來，這麼下去，母子倆都很危險。

「叔你想想辦法好不好？」李君蘭抖了抖唇，抬眸看著雪卿，「您想想辦法行嗎？」

「能用手嗎？」雪卿皺眉問穩婆。

穩婆還是搖頭，輕輕嘆了一聲：「若是產道全開，老婆子一狠心也就拽出來了，可這產道沒開，用手也拽不出來啊。」

「妙兒從小就很苦，我都沒能怎麼照顧她……」李君蘭啞著嗓子，眼淚已經掉了出來，從他臉上滑落，又滴在了林妙兒臉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她送進宮的，待在顧府還安全些……都是我的錯……」

「師兄……不怪你……」林妙兒忽然輕輕笑了笑，「是妙兒自己亂跑，不是師兄的錯……師兄別哭……」

「妙兒……」李君蘭抱著她，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紛紛下墜，盡數砸在了她臉上，「都是師兄的錯……」

「放棄孩子吧。」穩婆道，「這樣我們起碼還能保住母親。」

「不行！」林妙兒瘋狂搖頭，「不能……這是冬冬的孩子……不可以……」

「妙兒……」李君蘭想勸她，但才剛開口，便被她打斷了話。

「師兄……冬冬是因為我才死，我不可以……不可能放棄他的孩子！」林妙兒有些掙紮起來，身下的血一下涌得更多了。

「別激動，保持冷靜。」雪卿輕呵了一聲，又拿來金針度穴。

「師兄……這孩子不能出事……他不可以……」林妙兒小聲的哭起來，「不行……」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李君蘭摟著她，安撫著他，又去看雪卿。

雪卿很少乏力的閉了閉眼：「有。」

李君蘭眸子一亮。

「學甄邱，剖腹取子。」雪卿說完。

李君蘭瞳孔地震：「不行！這一剖妙兒不就沒命了嗎？」

「運氣好的話，母親可以救回來。」雪卿抿了抿唇，「但我也只聽文哥說過，並沒有見過這種案例，也沒有實操過。」

「不行，不可以。」李君蘭搖頭。

「剖！」林妙兒卻掙扎著出聲。

「不行！妙兒不可以！」

「剖！」林妙兒低吼了一聲出來，「不用在意我，抱住孩子。」

「不行！」李君蘭瞪了一眼出來，「不許聽她的，這孩子生不了便流掉！」

「師兄！」林妙兒喊起來，「師兄……不要，我求你，妙兒求求你……」

「妙兒……」

「如果不是妙兒，冬冬就會被接回家，他在家會被好好治療，能活更長，而不是因為一直奔波，一直病重……」林妙兒哭起來，嘴裡的布條被她吐了出來，「師兄，冬冬是被我害死的……」

「冬冬是誰？」雪卿低聲問了一句，「總覺得有些耳熟……」

「祝冬……」林妙兒出聲，抖了抖唇，「顧先生不認識妙兒了嗎？今年年初，您來過我家，給冬冬瞧病……」

雪卿愣了愣，皺眉思索了片刻，然後一副恍然模樣：「啊，你是那時候的祝夫人？」

「是，是我……呃啊……」林妙兒因為疼痛，低低哼了一聲，抖著嗓音，「顧先生……你救救這個孩子……」

「祝公子還是離世了嗎？」雪卿皺著眉，手下的針卻又下了兩根下去。

「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林妙兒低低的喘起來，「顧先生……救救這個孩子……」

雪卿又去看了一眼穩婆，穩婆還是搖頭：「這才六指，血流得太多了，這麼下去，兩個都保不住。」

「剖了吧……顧先生……妙兒相信你……」林妙兒靠在李君蘭，「師兄……你也相信妙兒好不好……妙兒不會尋死的，妙兒一定會扛下來……」

「妙兒……」李君蘭咬著唇，閉著眼，沉重的點點頭，「剖吧……」

雪卿沉默了片刻，輕輕一嘆，又自嘲的笑了笑：「從來都是剖屍，沒想到還有一天要剖活人。」

「有把握嗎？」李君蘭看著他準備器具的時候，眉頭皺得很深。

「且不說我這些年剖屍的經驗，光是驗了四十多具被剖腹的女屍，都已經驗出手感了。」雪卿故意放輕鬆了聲音，拿刀劃開了林妙兒腹部的衣服。

對著裸露出來的皮膚，雪卿深呼吸了起來，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沉穩的下刀剖腹。

他確實已經驗屍驗出了手感，劃開皮膚，避開臟器，小心的打開子宮，輕緩細緻的將裡面的孩子拿了出來。

穩婆立馬接手過來，扎臍帶減臍帶清理嬰兒口鼻一氣呵成，然後打了打孩子的腳心。

孩子微弱了哭喊了一聲出來，細小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呼吸聲中顯得那麼嘹亮。

「是個女兒。」穩婆抱著孩子，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卻穩穩的將孩子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