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和煦，吹拂著少年齊肩的烏髮，卻吹不走縈繞在他心上的憂愁。

捏著手上的高中入學通知書，雲牙烏黑的眼眸中露出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愁緒。平日里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糾結與痛苦。他是彝族人，音譯過來的名字叫吉瀚雲牙。班上的同學和老師，都習慣性的忽略他的全名，直接稱呼他雲牙。但這個簡稱並不因此而顯得親昵，反而是因為不在乎，從不被重視，所以叫什麼都無所謂。

他是來自哀牢山的窮孩子，自從兩年前父親因病去世，家裡的條件便每況愈下，大姐已經嫁人，二姐擇日就要出家。作為家裡的老三，想到還有一個年僅八歲的妹妹需要照顧，他便不由得猶豫，是放棄學業回家種地，還是到縣城裡繼續求學。

早熟的他，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社會，並不會因為你窮、你弱，就該仁慈待你。人，向來都是羨慕嚮往強者，俯視鄙夷弱者。

他們這個地方，有一個習俗。彝族的青年男女訂婚後，姑娘家要擇吉日請一名子女多的長輩，帶著雞、酒、臘肉、香等祭品，到樹林茂密的山上，先卜卦選定某棵小樹，通常是馬櫻花樹或者松樹。選好之後，將小樹連根挖起帶回家，削去樹枝，截下約三四寸左右的樹幹，再用小刀刻成蛇形，用黑、黃、藍等綵線纏繞蛇身9圈，蛇脖頸用紅線纏7圈，並用黑布包裹好。

姑娘未出嫁前，木蛇放置在姑娘枕頭下。出嫁時，木蛇是娘家最重要的陪嫁物之一。出嫁前一天，由姑娘的姑姑或嫂嫂將木蛇移裝到陪嫁的木箱底部，蓋上銀飾、衣物等。出嫁日，木箱加鎖後由男方迎親者背到男方家，置於喜床上。男方家打開木箱取出木蛇，念經祈禱，祈求蛇神保佑新婚夫婦恩愛、子孫興旺。之後將木蛇放置於新婚夫婦枕下，夜夜相伴。

他們家族裡人丁興旺的長輩，就只有二叔公了。而陪同二叔公山上挖樹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二叔公今年已經七十五了，常年幹活，身體依舊硬朗。雲牙背著一背簍的祭品跟他上山時，險些跟不上前方杵著拐杖健步如飛的二叔公。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深入到哀牢山綿延的山腹中。望著前面腳步不停的二叔公，雲牙不敢多問，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參天大樹。這樣的景色，他還是第一次見。

畢竟哀牢山這麼大，若是沒人領著，很容易迷路。而他平時要上學，家裡的長輩進山打獵，自然不會帶他。所以，以往獨自進山，他也不過是在外圍轉悠。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二叔公停了下來。這裡古樹參天，好在旁邊還有一些新生的小樹。也難怪，外圍的樹，大一點都被砍去做了木材，小一點的則被拿去當柴燒。要找一根合適的，也只得往這深山腹地走。

見二叔公招手，雲牙趕緊跟過去，將背簍里的祭品一一拿出來擺放好，而後恭敬的退到一邊等著二叔公卜卦。不巧，腳下踩著一截枯枝，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聲。被二叔公凌厲的眼神掃過，雲牙尷尬的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他是知道的。

自己平日里性格沉悶、木訥，當然不討家裡長輩們的喜歡。垂著頭，雲牙的目光不由得被一根灰撲撲的樹枝吸引了。

嘿！二姐她們費這麼多力氣，不就是要做一條木蛇嗎？眼前，正躺在他腳邊不遠處的那根樹枝，簡直像極了一條蛇。

讓他，真想伸手摸摸。

此時的雲牙哪裡知道，這一摸，竟會一輩子都甩不掉。

只是這世間，從來沒有那麼多「如果」，「早知道」。

就好比自詡能未卜先知的司九，也無法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口腹之慾······纏上一個凡人。